上海的夏天很特殊,炎熱卻靜謐。
到了午後,在弄堂口的梧桐樹下,透過樹葉的陽光灼燙,知了的聲音悠長,對午後小憩的人來說,一點兒不讓人覺得聒噪。
有人覺得這是江南最好的季節。
暢快,通透,不像是冬天那麼陰冷潮溼,寒風刺骨,不像春天那麼飛絮紛亂,乍暖還寒,也不像秋天那麼連綿霪雨,令人乏力。
這樣的夏天,在烈日陽光下流汗的感覺,彷彿回到了少年時代。
只是周爾雅的少年時代,並沒有多少充滿青春氣息的回憶。
韓虞覺得,他雖然在很多方面都是出類拔萃的精英人才,可是卻少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感情。
也許他是有感情的,只是那感情深藏不露,至少韓虞很少感受到周爾雅外放的情緒。
不過這兩天,韓虞隱隱覺得周爾雅有些煩躁不安。
明明案件已經結束了,可他卻心事重重的樣子。
“少爺?”蔡副官走進來,見韓虞在一邊,臉色有些為難。
韓虞很知趣,立刻收拾了一下桌面,說道:“祝太太說她的財物失竊了,約好了下午去她家看看,我先走了。”
如果不是周爾雅十分感興趣的案件,一般他都不會出門,全是韓虞處理。
韓虞也知道周爾雅對自己很親密,可蔡副官顯然還是把他當成了外人,而周爾雅本人則是充滿了神秘感,這就導致即使陪在他身邊,可韓虞還是無法完全融入他的世界。
也許,周爾雅的世界,是一個光怪陸離,卻緊閉大門不讓任何人進入的世界。
看到韓虞走了,蔡副官才說道:“老爺又派人過來……”
“明天的晚宴嗎?”周爾雅猜到是什麼事,淡淡說道,“告訴他,我會去的。”
蔡副官看著他風平浪靜的表情,欲言又止。
“你擔心什麼?”周爾雅翻著手中的德文書,聽到蔡副官嘆氣的聲音,抬起頭看著他,笑了起來。
“少爺,你知道我在擔心什麼。”蔡副官還能擔心什麼,當然是周爾雅父子兩人緊張的關係。
而且明天晚上還是兩大家族聚會,免不了會見到不想見的一些人,以周爾雅的性格,恐怕不會聊的很愉快,
“不用擔心,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周爾雅拿起面前放的銀勺,將一個快融化的老大昌的雙色冰糕舀到嘴邊,冰甜的味道讓他情緒更加鎮定。
“我還擔心你的……那門婚事。”蔡副官知道明天是老爺子的“相親宴”。
準確的說,應該是“訂婚宴”。
畢竟兩家的親事,沒有經過周爾雅同意,甚至沒有通知他,就被老爺子私自定下。
“有人會比你更擔心。”周爾雅的銀勺子在燈光下閃著光芒——即使在白天,他也開著所有的燈。
這些年,大概唯一沒變的,就是他厭惡黑暗了。
此刻的韓虞,正風風火火的走在路上。
雖然是早上,可炎熱的氣溫已經燙的面板一片火熱。
他這段時間曬黑了,但依舊劍眉星目,英氣勃勃,走在路上像一陣旋風。
朱太太的錢袋丟在家裡,她家裡一共就兩個傭人,一個廚子,還有個園丁,聽朱太太的描述,當天她打完麻將,將手袋隨手放在玄關口,到了第二天出門,才發現不見了。
這中間,所有人都進出過家裡,所有人都有嫌疑。
韓虞決定今天去先仔細盤問一下傭人。
誰知道,他剛到朱太太家裡,就聽到朱太太喜笑顏開的說道:“哎呀,手袋找到了,讓你白跑一趟了,來,先喝口茶。”
韓虞愣了愣:“找到了?”
朱太太家的玄關是一張梨花木的桌子,上面有三個抽屜,當天都翻找過,什麼都沒有發現,現在找到了,只能說是朱太太記錯了放置手袋的地方。
“是啊,是我記錯了,手袋早上張嫂打掃衛生的時候,在沙發縫裡找到的。”朱太太笑著說道,“恐怕是那天我隨手放沙發上,忘記了。”
“找到了最好,既然這樣,那我就告辭了。”韓虞有點疑惑,總覺得是偷走的人知道朱太太請了偵探,自己心虛又放回去的。
不過朱太太都不追究了,他也不便多說,於是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