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能力前往世界的任何地方,打擊任何目標。
他也有能力讓山嶽崩塌、江河斷流,以人力製造規模不那麼大的天災。
他甚至能夠憑藉一己之力摧毀所有的移動城市,把這個世界的文明體系給打爛了。
最喪心病狂地說,給他足夠的時間,他能夠殺光這世界上的所有人,徹底毀滅這個文明。
……只要自己能夠下得了決心。
潘龍低頭,沉默不語。
他在捫心自問。
(我可以做這種事嗎?我有資格為這個世界的人們決定他們的方向嗎?)
這個問題,他沒辦法回答。
他很討厭這樣的問題。
文超就說過,當年他和趙勝為這個問題爭論過不止一次。
趙勝認為,九州世界的文化是落後的,思想是貧乏的,作為更先進文明的代表,他有權力甚至於有義務推動九州世界前進。就算為此要付出代價,要做一些悖逆於公序良俗的事情,也是值得的。
文超則認為,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真的指點江山,就算再偉大的人,也只能提出意見和建議——最多最多,就是消滅掉那些靠著剝削和壓迫過活,進而扭曲人們的思想,阻礙社會進步的傢伙。
兩個人屢屢爭吵,不止一次不歡而散。
而這個最根本的矛盾,最後徹底爆發,導致了文超之死。
文超死後,趙勝也陷入了頹然,一直到死都沒再恢復昔日的風采。
可以說,這對絕代雙雄的故事最終慘淡收場,歸根究底就是這理念之爭。
潘龍贊成文超的觀點。
就算是那些不死不滅的仙佛,他們終究也只是強大的“人”。人不能——或者至少不應該逾越人的本分。
大家都只是芸芸眾生,他無權去代替別人思考、去代替別人決定,更沒有權力用自己的意志去決定一個世界的走向。
——即便他們的選擇,可能是自取滅亡。
“或許我們應該先做個調查。”他說,“做那麼一個假設,如果濫用靈能會導致世界末日,那麼你贊成逐步停止使用靈能嗎?”
“女王”笑了,笑聲裡面頗有幾分諷刺:“這樣的調查有意義嗎?無論你想要什麼樣的調查結果,我們都可以很容易地得到。”
“我是說,一個認真的、嚴肅的、中立而客觀的調查。”潘龍強調。
“世界上沒有你想象的那種調查。”“女王”反駁,“就算真的儘可能中立客觀,那些被調查者也很難理解這個問題……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他們根本無法理解什麼叫‘濫用靈能’,而其中又有很大數量的人,甚至無法理解什麼叫‘世界末日’。”
“那就向他們解釋。”潘龍說。
“解釋之後,他們的選擇大概會是這樣。”有著綠色短髮和尖銳的耳朵,頭部頗有幾分猞猁特徵的女人冷笑著說,“我們當然不想要危險,但如果我失業了,我家裡的老人和孩子就沒辦法活命。難道不能想一點辦法嗎?”
“目前沒別的辦法。”
“那他們只會埋怨,覺得這個調查太過惡意——他們不會接受這樣的結果。這世界上的確有願意為了整個世界的未來而死的人,可那樣的人,很少很少。”
“女王”的笑容裡面,除了譏諷之外,還有淡淡的悲哀。
“在神話裡面,救世主彌賽亞降臨塵世,可他得到的並不是崇拜和歌頌,而是排斥和辱罵。人們給予他的王冠上,沒有一點黃金和寶石,只有荊棘。”
她注視著潘龍:“夏導師,您曾經拯救過這世界一次,我相信世界上再沒有比您更想要拯救這世界的人了。可是,您做好摘下王冠,戴上荊冠的準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