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路易十四最後一個敵人的離去,太陽王的威勢終於在整個歐羅巴抵達了頂峰。在“維也納合約”(既利奧波德一世與路易十四關於西班牙王位繼承權的停戰合約)簽訂之後,一系列新的談判也在迅速地展開,英國與法國的,神聖羅馬帝國與法國的,還有義大利與法國的,更不用說普魯士,瑞典與薩伏伊等等……
邊界需要重新劃分,城市需要再次定義,進出口貿易也需要進一步調整,有人急著表示善意,有人依然頑固地不願意踏出哪怕一步,巴黎與凡爾賽的外來人口再次猛增到原先的數倍,夜晚與白晝也幾乎沒了分別。
不過路易最為關心的首要事件,還是義大利國王的加冕儀式。
雖然盧西安諾早在十年前就在那不勒斯大教堂作為義大利國王舉行了加冕儀式,但這個加冕儀式顯然不夠正統,見證的人也不足——在要統治整個義大利的時候,義大利每個地區的使者都應當帶著信物與國土前來覲見與觀禮。
最後他們決定定都羅馬,並在羅馬的聖喬萬尼教堂加冕。
之前因為盧西安諾終於點頭,允許羅馬教會繼續保有梵蒂岡,教皇甚至慷慨地提出,可以在聖彼得大教堂(原先只有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能夠在聖彼得大教堂加冕)為他加冕,但這種可笑的伎倆如何能夠瞞得過路易十四與盧西安諾,盧西安諾堅持要在聖喬萬尼大教堂舉行儀式——這座大教堂是羅馬僅次於聖彼得大教堂的宗教場所,位於羅馬郊外的拉特蘭,是首座天主教教堂,其歷史甚至早於聖彼得教堂的大殿十三年——不僅如此,他還拒絕了教皇為他加冕,而是由樞機主教以拉略為他加冕。
這種說不出是尊崇教會還是輕蔑教會的決定一出,就有人知道這位義大利的新王和他的親生父親一樣,是個沒法用地獄來恐嚇,用天堂來誘惑的棘手人物。
但無論棘手不棘手,與奧斯曼土耳其人打了好幾仗,並且奪回了數座位於亞得里亞海邊緣的港口城市的盧西安諾一世,誰也沒法動搖他在天主教中的位置了,教會一會兒把法蘭西叫做長女,一會兒把奧地利視作長子,不就是因為這兩個國家曾經是教會的刀子與盾牌,將異教徒對梵蒂岡的威脅消弭於無形麼。
小歐根是作為使臣來到羅馬的,他與盧西安諾並不十分熟悉,畢竟他來到凡爾賽的時候,盧西安諾已經是加約拉的領主,很長一段時間都和瑪利住在加來,但後來他們在軍事學院就讀的時候,小歐根也受過這位兄長的照拂,所以就算路易不派他到義大利來,他也是要以個人的名義前來恭賀盧西安諾的。
沒想到他們才到羅馬,就聽到了一樁不幸的訊息。
米萊狄夫人重病將死。
小歐根與同行的奧爾良公爵匆忙趕到奎李納萊宮,這座宮殿曾經屬於數位教皇,使他們的夏日行宮,如今是盧西安諾一世在羅馬的駐蹕之所,他們都知道,米萊狄夫人幾乎可以說是盧西安諾的半個母親,在瑪利.曼奇尼,科隆納公爵夫人離去之後,她可能是這位年輕國王僅有的幾個情感寄託中僅次於路易十四的一個。
“叔叔?”盧西安諾略帶著點驚訝地問道,他神色憔悴,雙目凹陷,一看就知道正受著煎熬,“難道是父親?”
“路易可能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奧爾良公爵停頓了一下:“可能現在知道了。”渡鴉的飛翔也是需要時間的。
“人為?還是……”公爵問道。
“不是人為。”回答他的是米萊狄夫人:“我老啦,先生,就算是個巫師,我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她被黎塞留主教留給馬紮然主教,又被馬紮然主教留給路易十四,路易十四又把她給了盧西安諾,“這是我最好的美夢裡也沒想到的結局,”她轉動依然波光瀲灩的漂亮眼睛:“在柔軟的床榻上壽終正寢,還有一個國王,一個公爵,與一個將軍為我送行。”
“這都是您應得的。”公爵說,米萊狄夫人可是為國王陛下做了不少事情,尤其是在盧西安諾身邊的這十幾年,只是她是個女人,又是一個巫師,出身不堪又是個罪犯,工作又不可為人所知,國王沒法如對待其他人那樣公開地恩賞她,但她可從沒過任何怨言。
“你們幫我勸勸盧西吧,”米萊狄夫人說:“幾天後他就要舉行加冕儀式了。”
“我們都有過許多遺憾,”公爵說:“您就別讓盧西多一個明明可以避免的遺憾了。”
“您別擔心,”盧西安諾輕聲說:“我是義大利的王,我的話無人敢於悖逆,我願意在什麼時候舉行加冕儀式就什麼時候舉行,”他沉默了一會:“我沒能送別我的母親,夫人,請讓我在最後的時光裡陪在您身邊吧。”
米萊狄夫人嘆息了一聲,轉過頭去。
奧爾良公爵讓隨行的醫生與巫師看過了米萊狄夫人,他們得出的結論與義大利的同行一致,蠟燭已經燒盡了,光亮就要給黑暗讓位,這是誰也抗拒和改變不了的事情。
果然如盧西安諾所說,他的加冕儀式一直被推遲到一個月後,加冕儀式上他始終不露一點喜色,反而帶著一絲悲慟。
“離別必然會給人帶來痛苦。”奧爾良公爵注視著義大利的新王,喃喃道:“但總有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