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昂吉安公爵點了點頭,他一路匆忙趕來,就是為了這個——在面對整個波蘭的貴族時,他們父子必須同心協力,方能接過祖父未竟的事業。
“說到民眾,”亨利突然說道:“殿下,您也許不知道,在波蘭,是沒有民眾這個概念的。”他頓了頓:“有自由民,但很少,無地的佃農與農奴幾乎沒有區別,但大多數還是農奴。”他又沉默了一會:“您也許還沒看到,但,那些農奴……大概是沒辦法如法蘭西的人民那樣理解您們的意願與思想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奧爾良公爵說:“我有嘗試過了解這裡,也許不夠深入,但沒關係,我們還要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亨利的臉上不禁露出了悲慟之色,公爵的意思就是要等到路德維希一世離世,他將作為路易十四的代表,在這裡為他壓制一些危險的聲音與行為。
“殿下……我想我必須感謝您為我們所做的一切……”亨利滿懷痛楚地說道,也是路易十四率先做出了榜樣,原先在波旁家族中不怎麼被看重的血脈親情不斷地被加強——大孔代看到路易十四如何對待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如何對待他,在心生羨慕的同時也跟著效仿起來——亨利在已經結婚生子的年齡第一次感受到父親的愛,不免有點尷尬,還帶著一點點的羞澀,但更多的還是歡喜;等來到波蘭後,他們父子倆更是相互倚靠,彼此扶持,感情就更加深厚了。
公爵無言地伸出手,與亨利握了握。
亨利果然沒說錯,只等到第三天,就有人邀請奧爾良公爵與小歐根,還有使團中的其他法國貴族一同去狩獵。
狩獵這種又能滿口腹之慾,又能誇耀個人的武力,還能結交朋友,阿諛貴人,或是玩弄陰謀的活動,自打人類誕生以來,就從來沒停止過,即便到了現在,路易十四還是要每隔一段時間與貴族,軍官們一同跑到凡爾賽森林去打獵,就和在凡爾賽宮裡召開宴會與舉行舞會一樣是樁重要的政治與禮儀行為。
邀請他們的人正是一個立陶宛的大領主,一個從東正教徒皈依為天主教徒的貴族巨頭,有著不計其數的農奴,廣闊無垠的土地,以及被前兩者供養的三百名翼騎兵、數千輔兵與扈從。這樣的力量讓他十分驕傲,自以為完全可以在之後的十字軍東征中勝過亨利,但考慮到法蘭西的路易十四肯定不想看到這個結果,他也開始謹慎地交好奧爾良公爵與小歐根。
在草原上狩獵無論對奧爾良公爵,還是對小歐根,都是一件新鮮事兒,草原上的獵物比森林裡的獵物種類要少,個頭卻要大的多,他們還遇到了野馬群,騎士們的扈從套住了不少馬。
在親手獵取了一頭野牛,獲得了交口稱讚之後,小歐根也慢慢地放下了心中的愁緒,全身心地投入到這項活動中了,他的獵物越來越多,還抓了一頭活猞猁,準備帶回去獻給國王。
讓他迷惑不解的是,明明草原上的獵物十分富足,波蘭貴族們還在不斷地派出扈從與牽狗僕人去搜尋獵物的蹤跡,年輕的施拉赤塔對手上的獵獲也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這些都不能盡他們的興。
“你們在找什麼?熊嗎?”小歐根隨口問道。
“比熊更有價值的東西。”那人也漫不經心地回答道。還沒等小歐根繼續追問下去,突然就聽到一陣熱烈的歡呼聲,連帶著雜亂的各種聲音——這時候已近黃昏,騎士們都卸下斗篷,甲冑(如果有),武器也都被好好地修護過收起來了。但一聽到號角聲,他們頓時就變得無比興奮,甚至超過了早晨的時候。
這時候他們已經深入草原,沒想到上了馬後,他們還一路賓士到月亮升起,跑在前面的扈從突然折回,大聲用波蘭語說著什麼,小歐根沒聽懂,但他可以看到火把正在往一個地方集中。
光亮中人聲鼎沸,除了狂暴的笑聲與有節奏的呼喊聲之外,居然還有人在尖叫,哀嚎,小歐根以為有人不幸遇到了意外,他策馬上前,“誰受傷了嗎?”他大喊道。
“沒人受傷。”一個施拉赤塔說道,他越過小歐根,舉起了火槍。
槍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小歐根看到了,地上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不是動物,是人。
一個牧民,他仰面倒下,露出了一張驚恐的臉。
他的妻子,兄弟和子女,或許還有他的同伴與族人,正在如野馬一般被騎士們驅趕進包圍圈,他們拼命地想要逃走,但人類的雙腿如何能跑過馬兒的四蹄,何況騎士們看見向他們跑來的人,就會恐嚇地拉扯韁繩,命令馬兒提起前蹄,若是被踢中,輕則頭破血流重則喪命。
不僅是那些想要逃走的人,有任何做出反抗舉動,哪怕是對波蘭人怒目而視的牧民也會被立即處死。
等到大約有一百來人被圈入騎士的牢籠後,僕人們舉起火把,這場狩獵的舉辦者與主人,那個立陶宛人,就在侍從的保護下騎著馬走進來,他一舉鞭子,就有被抓住的牧民被挑出來——多半是受了傷的,但也有格外高大強壯的,他們的脖子被侍從熟練地套上繩圈,另外一端則被騎士套在馬鞍前的握柄上,而後騎士一踢馬刺,馬兒就飛竄了出去。
那些被挑出來的牧民一聲也沒能出,瞬間消失在了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