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王后在日耳曼昂萊接到了自己妹妹的信件。
浩浩蕩蕩的大巡遊到了日耳曼昂萊,基本上也到了尾聲,路易十四雖然在行程中不免受到了一些阻礙與威脅,但至少他還是完成了自己的初步設想——就是藉著大巡遊,一來視察他的國家是否如他所預期的那樣發展。在這裡必須要說,這是非常有必要的,除了如布列塔尼這種生性叛逆又有著很大獨立性的地區之外,另外一些地方,也因為當地領主,官員目光短淺,或是貪婪成性,以至於國王的法律形同虛設。
最直白的例子就是路易十四規定了所有的法國民眾,除了人頭稅之外無需繳納任何多餘的賦稅(商業、金融例外),這無疑令得許多貴族以往的斂財方法失去了作用,農民與工人或許愚昧無知,但說起錢財來,他們也會變得格外精明——於是各種各樣的騙局,或是威逼都有了,雖然說這些人沒法再將罪過推到國王頭上,卻也給路易十四的政策造成了一些困難。
路易十四捨棄自己的權力,尤其是在悠長的百年戰爭中法國國王們從議會手中奪取的加稅權,就是想讓法蘭西的財政進入一個良性迴圈。簡單點來說吧,就是先讓民眾們富足起來——只有在看得到希望,並且也相信這份希望的時候,人們才會心思安定地勞作、學習與生兒育女,而不是終日惶惶,在不安中滿懷憂慮與焦躁,就像是一隻浸透了油脂的火藥桶,一碰就會爆炸。
路易十四前的法蘭西,卡洛斯二世即位後的西班牙頻繁出現暴動,多半都是因為這個原因。
在未來一片黯淡的時候,只要稍加挑撥,民眾們就會毫無顧忌地陷入瘋狂的戰鬥——反正他們手裡空空如也,就算失敗了也不會失去什麼,但若是真有人願意履行承諾,他們就能立即跳出現在的生活,從看不見盡頭的苦難中解脫出來。
反言之,如果民眾們腰囊裡總有錢幣叮噹作響,餐桌上擺著麵包、黃油與果醬,鍋子裡有一隻鵝,或是一隻雞,這時候有人敲了門,說:“出來,夥計,讓我們舉起草叉或是連枷,去反對國王,絞死他的官員吧。”你猜他們會做出怎樣的回應?
所以說,路易十四或許並非一個慈悲之人,卻也不會允許有人私下作祟,讓他的子民繼續陷於貧窮與絕望之中。
又及,民眾對國王的信任與愛戴,也能讓他得到相當豐厚的回報吶。
大巡遊的第二個目的,就是為將來的戰爭——哪怕現在僅有的男性繼承人只有路易十四的次子,依然只有戰爭能夠消弭所有的反對聲音,路易十四對此再清楚不過了,但為了迎接這頂王冠,為法蘭西消除之後幾百年間的消耗(戰爭與談判),這還是相當值得的。
戰爭債券的發行是緊隨著國王腳步而蔓延到整個法蘭西的,國王每到一地,貴族們必然踴躍認購,商人們甚至需要賄賂國王身邊的人才能躋身其中,但讓柯爾貝爾也感到吃驚的是,這裡面佔據了半數的竟然是普通民眾的認購金。
路易十四自從親政以來,二十年沒有徵收過額外的稅收,同時近似於嚴苛地監管著貴族與官員,哪怕是在戰爭中也是如此——而那些平民們,正如後世的某位強大的領袖所讚頌的,如同荒野上的草木,只要給他們一點生養休憩的時間,他們就會猛地爆發出令人驚駭的生命力來。
人口的增長已經讓國王僅憑著人頭稅就能與以往的稅收總收入打平,等到戰爭債券發行,民眾們在這二十年裡積攢下來的錢財,更是如同涓滴細流匯聚成大江大河那樣,洶湧地流入國王的內庫。
當然,這其中也有國王在法荷戰爭的時候發行債券,讓貴族與官員,還有商人們賺到盆滿缽滿的原因——那時候謹慎起見,沒有對民眾完全開放,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也不怪這些人會不顧一切地將真金白銀換成了一張張漂亮的證券文書——他們堅信國王必然能夠大勝!
如果路易十四確實能夠大勝,兌現債券不是什麼問題,單單軍費上就可以少出一大筆支出,更不用說西班牙所擁有的,那些富庶遼闊的殖民地——西班牙的總督並不擅長統治,他們只懂粗暴簡單的掠奪與屠殺,路易十四覺得,如果讓他的官員去治理那些地方,現在的殖民收入還能再翻最少一倍。
路易十四的教育系統現在已經能夠為他提供不少得力的政府工作人員了,這些官員是國王的爪牙與耳目,也是他的手臂與雙足,他們為他管理這個國家,將來還要被派遣到荷蘭、西班牙與阿美利加,或許還有更遠,更多的地方。
不過前提是,他們首先要在法國磨利自己的獠牙。
那些敢於對國王的政策陽奉陰違或是漠然視之的領主與諸侯就是這些監政官們最樂於向國王獻上的獵物——大巡遊的第三個目的——平息法國境內一切不安定的因素。
在這方面,與國王的官員們配合的還有國王的教士,我們都知道,從更早之前開始,法國國王就將聖職任免權握在了自己手裡,一開始或許只是為了錢——但後來,國王們發現,如果教士與主教是自己人,他們行事的時候就只會更加方便而無需擔憂教會的掣肘,這也是羅馬教會一直耿耿於懷的原因。
但譬如現在,路易十四無論是對胡格諾派教徒,還是對猶大人,甚至還有少部分與奧斯曼土耳其人有相同信仰的人,都不必太過關注——他有兩個宗教親王,一個是我們熟悉的紅衣主教拉里維埃爾,一個就是已經在羅馬成為大主教,更有可能很快晉升為紅衣主教的以拉略。
他們一個在法國,一個在羅馬,雖然一個平庸,一個敏銳,但合作起來倒是天衣無縫,很好地為太陽王路易十四穩定了法國在宗教介面的種種問題。
在法國的教士也幾乎全都成了國王的密探,有他們在,沒有什麼地方是國王的觸手無法碰到的,在他們的引領下,那些因為國王的新政而失去了權力與榮華的小人根本沒有一點反抗的可能,就一個接著一個地不是被投入了監牢,就是被掛上了絞架。
就連一向真心不對政治發表任何看法的特蕾莎王后,也要說,大巡遊後的法蘭西,似乎就連空氣都乾淨了很多。
她甚至有心情回憶起她的妹妹,在她們都還是西班牙公主的時候,作為腓力四世與波旁公主的女兒,毫無疑問地,她完全不如腓力四世與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公主的女兒瑪格麗特更受人喜愛,她的父親也要更偏向於妹妹而不是她,宮廷中的人以國王與王后的意志為自己的意志,讓她的日子愈發艱難。
當初能夠達成與路易十四的婚約,可能是她以往的不幸積累起來的才能兌現的幸運。
就算如此,腓力四世依然冷酷地要求她在婚前起誓放棄對西班牙王位的繼承權,完全不顧她嫁入法國王室後的窘迫拒絕支付在談判中允諾的五十萬裡弗爾的嫁妝——他大概沒想到特蕾莎王后也不是那種唯唯諾諾,天真到有些愚蠢的奧地利公主,一旦發現孃家不可靠,她就沒有一絲遲疑地投向了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