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媛回宮後心裡並不踏實,這一次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也絲毫不受她掌控。
麟趾宮的事看似落下帷幕,卻遠遠沒有結束。
祥妃中毒、柔妃獲罪一事,皇帝已經命令封口,除了林媛、皇后和祥妃及當日在場的心腹宮人們,其餘人都沒透出一星半點。眾人皆在談論鹹福宮裡的待罪的楚華歆和死了的白秀薇,對永壽宮突然遭到皇后搜宮、繼而又滿宮禁足之事不明所以,只能憑著猜測傳出許多版本的風言風語。
直到三日之後,關於此事的聖旨才在眾妃去給皇后請安時傳到了長信宮——修容楚氏謀害皇嗣,著廢去封號位分,罰入冷宮終生幽禁。柔妃沈氏私藏毒物,褫奪封號降位昭媛。
至於祥妃中毒,聖旨上隻字不提。
林媛起身時看到了眾人意料之中的震驚。永壽宮的嬪妃們如懋嬪等,神色中都透著驚慌;除了她們,旁的人卻是幸災樂禍之色,只是礙著皇上剛失了個皇嗣,不敢掩嘴偷笑罷了。
笑是不能笑的,旁的話卻可以說。劉婕妤就一臉嫌惡地啐道:“以往我還當楚氏是個多尊重的人,想不到竟能做出有違婦德的大罪來,她如何對得起皇上的大恩!”說罷還挑眉朝楚華裳冷哼一聲。
劉婕妤被楚華歆壓在頭上鉗制了兩三年,宿敵一朝落敗,怎能不出一口惡氣。楚華裳因著姐姐獲罪自然很是沒臉,低著頭不敢分辨半分。
坐在她前頭的一個婉儀卻捏著帕子嘆了一口氣,咬著唇道:“柔……沈昭媛她,她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啊!她怎麼會藏毒……”
她這話一出口,大殿內竟肅然死寂下來。
半晌,不知是誰幽幽開口道:“難道,張婉儀覺得沈昭媛是冤枉的麼?”
張婉儀雖然性格和善且單純,但好歹入宮數年,瞬間就聽出了這話的意思,忙擺手道:“不不,嬪妾只是驚愕而已,並不敢質疑聖旨……”
在她慌亂的解釋和擺手之中,殿內的妃妾們都靜默不語,神色各異。就連方才忙著數落楚氏的劉婕妤都面色變了一變,低頭沉思。
林媛在這個時候方才感覺到這些如花朵一般的年輕嬪妃們從內心散發出來的悲哀與黯淡,雖然她們之中的大多數已經心硬如鐵。
沈雲容私藏毒物的罪名曉諭六宮,每個人都明白,這一條罪狀意味著什麼。
其實大家本就知道,沈雲容不可能是真正的善人,因為這宮裡是容不下菩薩心的。但看她平日裡從不與人為惡、從不參與任何骯髒事,眾人便覺得她至少是個“不爭”的人,至少比起旁人來更加溫良賢淑,是個只會自保而不會主動出手的人。
但顯然,沈雲容真正是個什麼人,和眾人原本的印象差距地簡直天翻地覆。這座宮廷比她們想象中的更為殘忍。
宮裡頭重病、小產、暴死的嬪妃每年都會有,不會被花大力氣追究死因的宮人們更是不計其數。人人都明白這宮裡是養著魔鬼的,外表美貌的女人們大多是包藏禍心的,從各個宮殿、六局、掖庭等宮廷的任何角落裡搜出本不該存在的毒物來是家常便飯……現在可好,永壽宮裡搜出來的東西真叫人大開眼界,什麼砒霜鉤吻斷腸草之類和人家西域的奇毒擺在一塊兒簡直沒法比。柔妃娘娘藏這些東西難道是為了以毒攻毒治疑難雜症嗎?還是藥老鼠的啊!
不管沈雲容有沒有對誰動過手,單看著她準備的東西就讓人膽寒。從今日起,她的賢良名聲便被碾得粉碎了。
張婉儀面上仍是鬱郁地,她曾經受過柔妃舉手之勞的幫襯,是真心覺得柔妃比旁的人要好上許多的,可眼下卻是……不禁又有些心驚膽戰,還好自己不得寵她看不上,兩個人也就沒有走得太近呢。否則早就活不過今日了吧。
宮裡不乏張婉儀、劉婕妤等尚存著一分單純的人,可林媛這類心防過重、城府又深的更是不少。早已不得寵的文嬪看眾人靜默著,冷笑一聲道:“人家不過是犯了錯,又不是就從此換了一個人!怎麼瞧著眾位都有些不認識沈昭媛了。”
文嬪得寵的時候很是高傲,現在失寵了性子更加清冷,左右是個不屑於和旁人交往的。她鮮少在眾人面前說話,今日卻是稀奇。
徐婕妤接了話道:“文嬪娘娘說得極是。”
失寵的人並不會被恭敬對待,然而文嬪今兒說的話是有妙處的,徐婕妤是覺得自己受教了。劉婕妤聽著心裡自嘲,原來人家文嬪心裡早就明鏡似得,柔妃再怎麼溫和仁善也騙不過她去,也就只有自己這樣的呆子才會在柔妃事發之後覺得震驚……
再說了,就算柔妃是真真的賢良人,自己心裡也不應該認為她賢良!
眾人臉上都各有異色。如此許久,皇后抬手淡淡地道:“今日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都不要再議。”
嬪妃們忙齊聲稱是。
皇后神色間有些疲態,微微地呼了一口氣道:“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