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濺三尺。王將軍揮劍指天,怒道:“都住口!危言聳聽者,就地處決!秦國征戰四方,後有匈奴追兵、舊夏復國刺客,若再起了內亂,國將不國已!”
那邊的拓跋弘還並不清楚事態。
珍妃一直握著他的手。林媛獨自坐在妃輦上,抬眼望著天邊紅霞般的火光。
“前方如何了?”她緊了緊衣衫。
劉姑娘默不作聲,手中緊握弓弩。林媛定定朝前方望去。
呵,會死在這裡麼?敵軍人多勢眾啊……
林媛咬牙閉上眼睛。說不怕是假的,自己畢竟是個女人。
沉悶的號角聲如同地動山搖的巨響,幾乎衝破耳膜。那是匈奴人在擊鼓號令……
等等!林媛突地睜開了眼睛。
這聲音似乎不對。
匈奴人崇拜雄鷹圖騰,號角聲多高亢嘹亮,寓意最廣闊的天空。且匈奴人心性粗野,他們的王室禮樂遠不如中原這般莊嚴肅穆……
可是如今這聲音……並不是這些日子在北塞戰場上經常聽到的那種感覺。
林媛霍地坐了起來,飛身上馬,與左右喝道:“不怕死的都跟本宮走!本宮要去北城門!”
她飛馬疾馳,這一輩子都沒有這麼快地騎過馬。她漸漸地感覺到事情的詭異,這比真正的匈奴大軍壓境,還要可怕百倍!
“淑妃!”有人認出了騎馬前來的林媛。
林媛站到了交戰的最前線。沒有深夜寒涼的冰冷,沒有身處血腥戰場的恐懼,沒有看到大軍壓境的焦心。她滿面木然,目光呆滯地望著對面的“敵軍”。
她艱難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喃喃道:“張將軍……”
她一直知道,張開山是東宮黨羽,也是如今監國的太子能夠調動的最大的武將勢力。
但是為什麼,他會站在自己的對面,那數十萬的京城守備軍,會站在聖駕的對面?
林媛用僅剩的勇氣,高聲喊了起來:“住手!快退兵……”
聲色戛然而止。有幾位武將用槍桿將她掃落下馬,隨即拿繩子捆了她,大喝道:“淑妃已經就擒!張開山率軍謀反,快拿下他!”
居庸關南城門。
拓跋弘終於得到奏報,京城提督張開山謀反,率軍前來居庸關意欲弒君。
半個時辰後,淑妃與張開山和其親信將領都被捆了帶到聖駕面前。然而他們沒有見到皇帝的面,拓跋弘直接下旨,淑妃關押,張開山一眾就地處決。
跟隨張開山來到居庸關的幾十萬兵卒並沒有真的與居庸關守軍兵戎相見。張開山等人被帶走後,其餘兵卒在一位邱姓偏將的率領下齊齊跪地請罪,並解釋說他們根本不知道張將軍是圖謀,只以為是來救駕的。
匈奴大敵當前,皇帝哪敢內亂,再則幾十萬的人若都定了謀反,他們被逼急了真的反了那可就完了。
這時候的拓跋弘早氣得七竅生煙,張開山謀反這事,比匈奴真的攻下了居庸關還令他感到憤怒。他審問了幾個領兵的武官,所言與邱將軍一般無二,他遂得出結論——這些兵卒們都是忠於大秦、忠於拓跋皇族的,是張開山矇騙他們,讓他們誤以為來居庸關是為了救駕,這才上演了一場烏龍。
幾十萬的人,都是受過“忠君愛國”的思想洗腦,一塊兒謀反真不太可能。而且自己又不是歷史上那些昏君,逼得底下人不得不反。
於是拓跋弘嚥下一肚子火,擺擺手表示這是誤會,只殺了張開山及其親信。
林媛再一次見到這世上的陽光時,已是十天之後。
聖駕已經出了居庸關南下。越往南走越暖和,北塞的冰冷漸漸褪去,而中原淮河那兒好巧不巧發了水災,水一直淹到了陝北,把一大片平原變成沼澤。
聖駕和隨行的大隊人馬在出了居庸關之後就沒遇上敵國追兵了,倒是因為沼澤地太難走,大軍跋涉艱苦,連皇帝車轎的輪子都陷下去好幾次。大軍走得慢悠悠,拓跋弘急得不行,若是沒受傷他肯定要從車裡蹦出來騎馬走。
而其餘的人,不論是受寵的珍妃還是被囚禁的淑妃,都被人拉出來騎馬走。輪子總陷下去,專拉車就得浪費好多工夫不是。
林媛在暗無天日的轎子裡被捆了十天,她還得慶幸這場水災,終於能出來透透氣了。
她頭昏腦漲地被人牽著馬,馬匹四周黑壓壓一片人圍著,看押女囚的架勢十足。她腦子都有些不清醒了,坐在馬背上就睡著了做夢,夢見自己的上輩子,夢見琪琪。
身邊有人和她悄聲地說了居庸關破城的那天晚上:“……張將軍被拖下去的時候一直喊冤呢,砍頭的時候還大喊著太子殿下絕沒有謀逆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