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聽不懂苗語,這與人交談打點的一應瑣事便都交給了鬼荼自己解決,想來堂堂四大護法之一,到了自己家門,不能入門,卻還得自己親自操持衣食住行,此刻定然也是有些咬牙切齒。
夜間,蘇綠幻輕聲問道:“現已是夜幕初降,你一直忍著傷痛趕路,我們想來也沒落下多少,待夜再深一些,你便按照咱們說好的,去後山兀鷲崖下等著,等他們將人送下來,我就想辦法一個人上去找我師兄。”
鬼荼兩腿盤坐,神思遲往,正在打坐。待畢,抬頭問道:“你有什麼辦法上去?”
蘇綠幻眼神有些躲閃,待想了想輕咬朱唇,柔柔說道:“前輩說兀鷲崖後山又陡又險,若無從崖頂系下來的吊籃,就算是世間高手也攀爬不過,秋影安雖然被猜中了心事,但她與玄月姑娘畢竟自小長大的情分,想來不會真的痛下殺手,定會找個時機將人送走,到時候我就一劍斬殺一名弟子,扮作他們不就行了。”
鬼荼也不說話,唇角似有譏諷,帶著笑意靜靜看著她。
蘇綠幻被她瞧得心裡發毛,謙遜問道:“晚輩思慮不周,寒前輩若是還有囑咐的不妨直說。”
鬼荼道:“你有事瞞著我!”
蘇綠幻一愣。
“你當我們神鬼門是什麼地方,就算此崖壁有數百丈之高,上面的人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你也確有本事可以將崖下十幾名黑衣守衛齊齊斬掉,待吊籃到了半空,連弩強發之際,可有信心飛身躲避的同時,從吊籃一躍飛起數丈直達崖頂?”
蘇綠幻頰畔一羞,瞳仁似有暗影劃過,只是一瞬,抬頭恢復如初道:“多謝前輩提前告知,我...我自己多守些時日,總會有機會可以混入其中,後崖不行,那便從正面爬上去,那些弟子總要下山置辦糧米,到時候...”
鬼荼一抬手,直指她道:“磨磨唧唧,囉哩巴嗦,沒一句有用的。”
蘇綠幻眸間淚水,終於盈滿眼眶,但她咬了咬牙,硬是將心頭不平的氣息壓了下去,待淚水褪去之後,這才正色道:“還望前輩指點。”
鬼荼哼了一聲道:“你且得先告訴我,你怎麼知道玄月一定就在崖上,我之前雖未在山上逗留太久,但也曾身處其間,怎從來....沒感覺到過。”她縱然是咬緊牙關故作鎮定說出的話,但細聽還是帶了一絲微顫,母女連心,卻險些相見不識,不由得怒從中來,對山上那一男一女更是從骨髓中迸發出了洶洶的恨意。
蘇綠幻長吐一口氣,正色回道:“猜的!”見鬼荼微微皺起了眉頭,她趕緊補充道:“前輩細想,您在鬼門中是何等人物,在未能學到您的絕技之前,秋影安必然日日擔憂臥榻之側,萬一哪天您突然得知真相,她難以自處是小事,往大了說,您一時氣憤,一掌下去,了結了她也是有的,依照她的心計,自然手上得有勝算十成的籌碼,那是她的護身符,您覺得這保命符籙由誰做是最合適的?總不該是鬼煞先生。”
鬼荼細想,覺得她說的卻是有些道理,她手臂抬了抬,示意她繼續往下說。只聽女孩嬌柔之聲,如拂過錦緞一般,輕輕續道:“再者說,玄月姑娘若真是前輩的女兒,那秋影安一家想來對她...”這下面一句說在此處也是十分不那麼合適,蘇綠幻頓了頓才繼續道:“就算不是救命的恩情,也有多年照料之恩,我雖見過玄月姑娘只有稍稍幾面,但想來她也定然不會讓自己的母親對自己的姐妹出手的。有了這層考慮,自然玄月留在自己身邊才最為妥當。”
鬼荼沒說話,眉下的一雙邃空一般的眼睛,卻微微露出一些喜悅和掙扎。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略微抬了抬手,仿若說了這麼多話的是她自己一般,待將杯中茶水飲淨,面色已然恢復如初,又問道:“聽聞執劍山莊突遭橫禍,人可查到了?”
蘇綠幻心下一凜,瞬間腦仁中倉啷一聲,仿若被帶著鐵鏈的石錘砸了一個正著,嘩啦嘩啦的鐵鏈子四下一竄,頓時連**都跟著攪擾起來,她的鬢角皺起,頭在一瞬間針扎刀削一般疼了起來。
待過了很久,她纖手覆上眉鬢,輕輕揉了揉,這才故作鎮定地回道:“本來以為是貴派中人所為,但今日看來似乎不是。”
鬼荼早就猜到當日在四方坪地,蘇綠幻並非只是因為那點相識之義這才出手,至少還有些試探的意味在其中,但這女孩倒是頗為倔強,一直不願挑明,她也就一路想看看她究竟想怎麼個出法,故此才連夜將她從鳧趨廟帶了出來。
見鬼荼斜眼一直瞧她,蘇綠幻心頭有些發虛,但想了想,又覺得自己也沒什麼不可對人說的,當下將頭一抬,凜然說道:“顏師兄想來是心疼我,這才一路沒將事情分析於我,我本身也是有些犟著,覺得我全家被殺之時,既然鬼門中人牽扯期間,便肯定是你們的人動的手,但之前就聽聞了‘鬼醜’一說,便想見見,想著跟著前輩...總算...也算見識到了,你們....他們當不會派出一群菜色的囉囉。”蘇綠幻快速地轉了那句用詞。
鬼荼恍若沒有聽到一般,只是點點頭,但隨即略微思忖後,慎重做主當家。”
蘇綠幻錯愕過後,微微點頭道:“確實如此,此人心計無雙,行事悖枉,不走常路,究竟真相如何,當真是不能一語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