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慶三年(公元658年),臘月初二,巳時二刻。
長安城皇城,長樂門對面,高高坊牆內,有四個辦公機構。從東到西,分別是左府,左領左右府,殿中省和門下外省。左領左右府,是武康的辦公衙門,以後的左千牛衛。
有大將軍一人,將軍二人,中郎將二人,長史一人,錄事參軍事一人,兵曹參軍事一人,胄曹參軍事一人。千牛備身十二人,備身左右十二人,備身一百人,主仗一百五十人。
武康是千牛備身,正六品下武官,穿綠色花鈿繡服,頭戴等腰梯形武弁。左手拄千牛刀,把玩象牙笏板,和同僚愉快聊天。笏板是朝見君王時,用來記錄君命和旨意,類似後世記事本。
所謂的千牛刀,是大唐制式儀刀,典故來源庖丁解牛,寓意銳利可斬千牛。長刀柄雙手可握,柄端有龍鳳環,黃金鍛造圓環,上面篆刻鳳凰,中間是顆龍頭。
刀身非常長,一百七十厘米,刀刃寬兩指,刀刃異常鋒利。武康一見傾心,瞬間打定主意,讓媚娘吹枕邊風,求李九額外賞賜。以後征戰沙場,用千牛刀砍人,雙手握刀柄,一米三刀鋒。一刀砍下去,敵兵連同戰馬,全部劈成兩半。
因為實在太長,很難掛腰帶上,便雙手握刀鞘,豎著杵在地上,就像拄根柺杖。武康琢磨著,讓媳婦兒幫忙,刀鞘縫綬帶扣。淨身高一米八三,穿厚底牛皮靴,能把大刀背起。
同僚圍成圈,手拄千牛刀,小聲說趣事。都是官家子弟,年紀二十左右,俊俏的小鮮肉。悄悄掃視他們,個個相貌英俊,貌似只有自己,是粗糙的彪形大漢。
杜懷恭幽默詼諧,正講著葷笑話,眾人笑的猥瑣。武康不禁莞爾,不因老杜笑話,因李洋和楊再思,那怪異的姿勢。他倆身材太矮,和刀相差無幾,黃金龍鳳環,都杵額頭上了。
笑話叭叭講完,同僚哈哈大笑,武康笑不出來,你們笑點很低啊。杜懷恭見他不笑,感覺受到侮辱,乾咳兩聲繼續講:“幷州書生張生,來京城科舉明經,投宿東市客棧。由於客人太多,被安排在柴房,便心生不悅。”
杜懷恭瞟武康,煞有介事道:“張生決定報復,見到長毛胡貓,頓時心生規矩。找女掌櫃借一頭睡,女掌櫃不明白,他解釋為枕頭,是幷州的方言。良久再借叉開,解釋為剪刀。拿剪刀回房,剪掉胡貓長毛,然後悄悄離去。”
眾人凝神傾聽,杜懷恭擠眉弄眼:“翌日辰時,胡貓光禿禿,從柴房竄出。女掌櫃氣急敗壞,見張生已離開,便出門罵大街:殺千刀的張生,你要一頭睡,我給你一頭睡,你要我叉開,我給你叉開。沒良心的混蛋,睡完覺偷跑了,還剪光了我的貓。”
幾秒中的錯愕,爆發鬨堂大笑,笑的前仰後合。武康也樂了,這是老司機,車開的很溜。他是李勣的女婿,據說那老狐狸,非常喜歡他,安排在左領左右府,也是千牛備身。
李洋送上馬屁:“懷恭能把人逗樂,怪不得英國公,如此疼愛你。聽家裡大人說,武叔父馳騁沙場,是不苟言笑的鐵漢,也被你逗笑了。估計你逗不笑的人,還沒出生吧?”
眾人表示贊同,楊再思也誇獎,杜懷恭美滋滋的。李洋是李義府的三子,與武康年歲相仿,一口一個叔父的,讓他很不習慣。曾提醒他改口,他卻誠惶誠恐,大人稱您為弟,我必須喊您叔父。
千牛備身楊再思,出身弘農楊氏,是媚孃的舅家人。頂頭上司中郎將,好像名叫楊嘉本,也出身弘農楊氏。他老子楊思訓,接替蘇定方,出任右屯衛將軍。
上述這些孫子,都是媚娘安排,代國夫人楊氏,確實老奸巨猾,已經有很多楊家人,被媚娘安排了官職。武康正暗自吐槽,聽背後有人乾咳,是中郎將楊嘉本。
眾人瞬間安靜,快速排成橫隊,千牛刀杵地,昂首挺胸矗立。楊嘉本很滿意,三角眼掃視眾人,淡淡發號施令:“巳時四刻將近,各自去執勤吧。”
同僚高聲應諾,紛紛跑步離開,只剩武康孤零零,剛入職不久,沒安排巡邏區。楊嘉本走來,笑容和藹:“千牛備身循寂,是尉遲公的次孫,正為祖父守靈。變之先接替他,帶上備身小隊,掖庭宮巡視吧。”
武康應諾點頭,單手提刀離開,門外召集小隊。共十五名備身,很快準備完畢,列隊入承天門。掖庭在太極宮西,是太極宮一部分,分成三個區域。
北部是宮城太倉,南部是內侍省,中部是宮女居住區,犯官家的婦人,也在這裡勞動。隊伍由北向南,從太倉進入中部,到處是院子和妹子,像進入鬧市區,各種噪音交織。
備身隊長李山齡,和武康並肩而行,介紹巡視路線。兩人相談甚歡,互相自我介紹,很快熟絡起來。出身趙郡李氏,當之無愧的大門閥,位列七姓十家。
他父親李崇德,就是現任族長,正五品上的給事中。武康覺的耳熟,冥思苦想許久,突然瞪大雙眼,小聲問李山齡:“之前聽皇后說,剛被貶的李義府,自稱出身趙郡李氏。李公聽說後,將他列入族譜,有沒有此事?”
李山齡點頭,武康不禁苦笑,李崇德要倒黴了。他見風使舵的,李義府發達時,主動列入族譜。李義府貶官普州,他又過河拆橋,馬上把老李除名。
李義府明年回朝,再次成為宰相,自然懷恨在心。命人羅織罪名,將李崇德下獄,連番迫害之下,被迫獄中自殺。武康斟酌許久,決定幫助李崇德,為媚娘爭取到,趙郡李氏的支援。
等進入小衚衕,武康放低聲音,言辭鑿鑿道:“告訴你家大人,千萬不要把李義府,從李氏族譜中除名。媚娘昨天和我說,聖人會在明年,重新召回李義府,兼任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李山齡如遭雷擊,下意識停住腳步,巡邏隊伍停滯。不到半分鐘,臉色白如紙,斗大汗珠滑落。笑裡藏刀李義府,是睚眥必報的小人,京城誰人不知。
節目效果不錯,拉他離開幾步,武康呵呵笑道:“李義府聖眷正隆,瘋狂的報復下,李公有性命之虞。訊息透露給你,我的要求不高,請李公在朝堂上,多多幫襯媚娘,武康感激不盡。”
李山齡終於回神,大人昨天午時,已經將他除名。一時冷汗簌簌,立刻重重抱拳:“皇后的大恩,屬下沒齒難忘,等下衙之後,就稟報大人知曉。”
孺子可教也,武康笑的溫和,輕輕的搖頭,小聲的吩咐:“不要等下衙,事關身家生命,處理越早越好。楊將軍那裡,我會替你擺平,現在就去吧。”
李山齡感激涕零,抱拳一躬到底,轉身匆匆離去。武康呵呵直樂,讓張備身引路,隊伍繼續巡邏。按照既定路線,走入掖庭西南,那是冷宮所在。被囚禁的宮人,包括犯官家屬,都集中那裡。
路過一處院落,忽聽高聲呼救,衝出個小宮女,撞張備身懷裡。院內呼救更大,宮女手足無措,武康不及多想,拎千牛刀進去。破舊的宅院,荒涼的雜草,北方堂屋門外,宮婢驚慌失措。
現場在堂屋,大步流星進門,下意識蹙眉頭。木榻放食盒,兩個缺口碗,碗裡冒熱氣。嬪妃打扮的婦人,在三十歲左右,臉色白如紙。兩個可愛蘿莉,都在十歲左右,穿著破舊衣袍。
一個癱坐在地,汪汪淚眼,滿是無助。一個微微仰頭,巴掌小臉和櫻唇,呈現青紫色。她雙手捂脖子,小嘴張到最大,眼角噙著淚水,看來不能呼吸。
見到桌上碎骨,武康瞬間明悟,被骨頭卡喉嚨。醫學上稱之為,海姆立克徵像,就是被噎住了。心思電轉間,想到海姆立克急救,立刻展開救助。千牛刀丟給張備身,大踏步走過去,閃到蘿莉身後。
正在此時,門外急促腳步,有大批人湧入。八個千牛備身,守護李九和媚娘,其餘控制現場。武康很納悶兒,他們怎麼來了,這裡是冷宮,倆蘿莉是誰?
地上蘿莉放聲哭,武康很快回神,管不了那麼多,救人如救火。雙腳前後分,掀開女孩衣裙,右腳置她腿間。右臂攬她腹部,右手掐成劍指,憑感覺找到臍,再上方握緊拳頭。
左手輕推背部,讓她身體前傾,探手到她臉前,確定嘴唇張開。左手附右拳,低頭抵她後腦,不讓她抬頭。雙手急速衝擊,內上方壓迫腹部,使盡全身力氣,有節奏衝擊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