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問,這個有故事的吹簫人便是伍子胥。
他和白公勝進城後,過了數天乞討與露宿街頭的日子,便將白公勝暫放在郊外一座荒廢的瓜棚裡,囑咐他不要亂跑,自己則獨自一人進城尋找結識高層的機會。
其後幾日沒有什麼效果。
而且伍子胥為人心機深沉,尤其在楚國的敵對國吳國,更不敢輕易暴露真實身份。
父親伍奢作為楚國高層,曾經告訴他楚國的密探同樣散佈於吳國首都,或收集情報,或僱傭刺客暗殺吳國高層。
萬一被費無極發現了自己的行蹤派殺手過來,我在明,敵在暗,危險重重,況且還牽扯到白公勝的安危。
本來以他的能力和強健的體格在梅里城混口飯吃不成問題,比如做個家丁護院或者打個下手什麼的,但那樣一來,想要接觸高層不知猴年馬月了。
思來想去,伍子胥狠了狠心,決定採取極端方式,就是佯裝瘋癲,將乞丐之路進行到底。
首先是改變形象,別頭髮的竹簪收起,一頭白髮亂糟糟地披在肩上,臉上塗上一層灰,赤著腳,手裡捏著一管斑竹蕭,在楝樹弄來回吹簫乞討。
伍子胥本來貌相奇特,很容易被人認出,如此改頭換面,估計那些奸細站在對面不見得能識破。
當然,他來人流密集的楝樹弄行乞的目的並非單純填飽肚子,其真正目的還是為了復仇的初衷。因為算卦相面的人多,也是訊息流動性之地,藏龍臥虎。
然後他為引起注意,還特意編了一首簫曲,類似於《陽關三疊》,名為《楝樹三疊》,一疊比一疊情緒遞進,令人印象深刻。
如此過了數年,幸運女神似乎忽略了他。
看著年幼的白公勝一天天地成長起來,隨著時間推移,新生的頭髮確確實實是白髮。
就像父親伍奢悉心教授公子建那樣,伍子胥開始教授白公勝學問。
“員叔,你說咱們的仇還能報嗎?”學習之餘,白公勝偶爾會問此類問題。
“能!一定能!”伍子胥撫著他的頭,每次都無比肯定地回答。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當然,那時《孟子》還沒有問世,伍子胥說不出這樣的話,但他的心境和這個差不多。
不過說實話,他一度也曾產生過一絲迷惘,血海深仇到底還有沒有機會報。
看不到希望,若不是鍥而不捨的精神和強大的復仇信念支撐著,他恐怕就放棄了。即使如此,他也感覺時刻遊走在瀕臨崩潰的邊緣。
而這時,或許上蒼被他堅強的意志感動了,一縷陽光照到了他。
這一日和往常一樣,伍子胥正吹簫過市。
“先生,留步!”忽然在身後有人輕拍他的肩膀。
伍子胥放下洞簫,回頭一看,面前是一名面色紅潤的長鬚老者,目光如電般凌厲,彷彿能直透人的內心。這時,他正死盯在伍子胥的臉上逡巡著。
而且老者在稱呼上用了客氣的“先生”二字,不像平常人們稱呼他“老丐”或者“瘋老頭兒”那樣。
這反而立刻引起了伍子胥的警覺,遲疑著問道:“老丈,何事?”
“聽你的簫聲與歌聲悲壯蒼涼,不似吳曲,先生應該是楚國人……”老者忽道。
伍子胥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