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屋中的瘋人自從被蜂毒攻心後,便再無動靜,一直處於半死半活之中,雖無任何反應,但那口氣卻一直未曾斷過,脈搏亦是時有時無,彷彿已陷入永久的沉睡之中。
蘇邁守了兩日,卻未見有任何動靜,內心裡亦有幾分猶豫,若這人真的就此死去,那倒好說,再不濟,尋一清靜之地,入土為安,倒也不失為相識一場,而眼下,這不生不死之狀,卻讓他有些為難。
若扔下不管,又有些失了道義,但若就此守著,亦不知何日是個頭,若此人一直不醒,那又當如何?
且按此人所留之字,浮屠現世之日,便是神州覆亡之時,距那浮屠島外護島之障被破已過半月有餘,若果真如此,只怕用不了多久,這島上便會有大事發生,他雖對於這神州正道並無甚掛念,但畢竟義字當先,這神州界上百年承平,亦賴得三大宗門及各大世家鼎力維持,俗世凡間無數生靈,才不至流離失所,故而說起來,這天下,自然還得以正道為主,更何況,他還心念著無用等人的安危。
若真如這瘋人所言,正道覆亡,那得勢者不是金剛盟便是妖獸,二者無論哪一方,均非蘇邁所願見。
故而,內心裡,他亦很是希望眼前這人福大命大,可以轉危為安,便算是依舊半瘋半癲,多少亦可探知一二。
可是如今這狀況,卻令他一籌莫展。
眼看著日升月沉,朝去夕至,又是一天過去,這人卻依舊毫無反應,無論蘇邁叫也好,掐也罷,一睡如故,甚至於連臉上的黑色亦無消退的跡象,看樣子,一時半會,只怕很難有所改變。
那塊重陽膏亦被蘇邁餵了大半,只留下小半部分,以備應急之需,而原來富餘的蜂蜜,亦所剩無幾,再耽誤下去,只怕蘇邁不被困死,亦終會因飢渴而亡。
這幾日來,每至寒夜襲來,他便爬到樹冠之上,檢視那些神秘的桃子,順便看看,這荒野之中的美妙夜色。
不過,令人有些驚訝的是,自從這瘋人陷入沉睡之後,那無盡的冥螢卻再也沒出現過,似乎真如其所言,這東西是他所引來的。
只不過,不知他如此行徑,又是何用意?
今夜,蘇邁又站在那古桃樹之巔那孤樹之下,望著眼前黑沉沉的一片,唏噓不已。
數日前,這裡還是玉樹瓊枝,華彩粲然,而那原野之中,亦是七彩流光,如滿天星斗,奪目生輝,而一轉眼之間,卻成了深沉而死寂的黑暗世界。
這一切,說起來,亦和他有幾分干係!
如今,他孑然一身,隱於漫天黑暗之中,夜風微涼,拂於衣間鬢角,平添幾分孤寂。
這茫茫天地,竟比那輪迴之隙更令人絕望!
一時間,蘇邁倍覺孤獨,如果說當初在天闕山中的裂縫之中,初遇那混沌之氣,所帶來的孤獨之感,是一種天地蒼茫,對洪荒歲月,輪迴不止的感念,亦是天地初生,世間唯我的慨嘆,孤獨之中,卻也隱含著無盡的希望,無極而變,道生萬物,在
短暫的荒蕪之後,又是蓬勃的生機,那此刻,蘇邁的孤獨感,卻是對於眼前處境無能為力的落寞。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蘇邁靠在那樹幹之上,默然良久,一團柔弱而有些暗紅的火光,懸於虛空之上。
這輪迴劫火,就成了他眼前唯的一陪伴。
不知過了多久,樹冠之上,有輕露沾衣,劫火搖曳,照得蘇邁臉上明滅不定,待回過神時,額前髮絲隱有幾分溼意。
輕嘆了口氣,蘇邁隨手一揮,將那火光收入掌心之中,隨後便準備離開樹冠,回到那樹屋之中。
正當他身形將欲隱入那樹葉之中時,遠處黑暗之中突然傳來一陣啼鳴之聲。
蘇邁心中一動,這聲音聽起來,卻是甚為耳熟。
鳳鳥?
一個念頭閃過,蘇邁忙又抬起頭,自那枝葉之中鑽了出來。
這鳥自那夜得了那桃子之後,便一飛沖天,不知所蹤,之後再也未見過露面。
此刻,突然又現身而來,莫非是發現那暗影冥螢消失了,又想來偷桃子吃?
只是,那古怪的桃實,失去了冥螢之後,亦已不成其形,堅如鐵石,別說吃了,想摘下都難,這鳥只怕是要失望了。
不過,在這萬籟俱寂的世界中,難得看到個老朋友,蘇邁自然甚是欣喜,雖然只是一隻怪鳥,但總算多了個活物。
隨手打了個法訣,一團火光憑空而現,並在蘇邁的操控之下,越來越大,很快便成了個火球,在那樹冠之上,跳躍不止。
這火光殷紅炙烈,比之那輪迴劫火柔弱晦暗,看起來卻是強上不少,至少在這夜色之下,耀眼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