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邁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那一身淡紫色的羽毛,此刻看去,鮮亮而威武,想著這鳥兒被棄在那陰魂齊聚的孤山之上,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竟對過往一無所知,連怎麼來的,都不清楚,一時間,觸景生情,忽生出幾分憐憫之心。
“長庚,我和雲奚皆有事在身,無法陪你一道了,這神州界上,壞人眾多,你天生異相,加之魂氣未盡,很容易引人留意,此行無論去往何處,一定要多加小心,儘量避開人類修士聚集之所,非不得已,不要變身。
萬事皆有緣法,不可強求,先生既然有此一說,自然有其目的,你切不可操之過急,日後若要尋我,可到乾元城中不二酒館留訊!”
“蘇邁,這神州界上,有好人麼?”長庚聞言,突然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這話若自尋常世人口中問出,蘇邁或許會說,應該有的,但此刻,面對這對過往一無所知,很快又要獨自流浪的怪鳥,蘇邁卻一時愣了愣。
片刻後,忽聽得他輕嘆了一聲,說道:“哪有什麼好人,只是壞的程度不一樣罷了,你要記得,人心詭詐,無論在什麼時候,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陸雲奚未料蘇邁會突然對長庚說出這番話,亦是稍有些意外,不過細想之下,卻也能理解,他自幼流離失所,好不容易被人帶大,又被遺棄,之後學藝數年,又被師門所逐,之後無意之下罪於乾元城,滿城修士,多欲置其於死地,這一路行來,倒還真沒遇到多少好人。
而長庚鳥雖甚機靈,但畢竟並非人類,若遇到心懷不軌之人,巧言相惑,只怕很容易上當受騙,故而離別之際,蘇邁以危言相告,也算用心良苦。
“沒錯,人心叵測,你身懷異術,記得輕易不要顯露,更不要說話,做一隻普通的鳥便好!”片刻,便又聽得陸雲奚亦出言道。
長庚見二人神色凝重,倒也點了點頭,不過它雖活了不知多少年,但真正相熟之人,不過蘇邁、陸雲奚及先生三人,那墟里漁村雖多山民,但卻只是見過而已,卻並未打過照面。
在它印象之中,人多是好的,故而適才聽蘇邁之言,才出口相問,不過此刻聽得二人勸告,一時之間也很難明白過來,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聽過去了。
“去罷,神州雖大,亦有窮盡,若有緣份,終會重聚之日!”蘇邁定了定神,深吸一氣,隨後說道。
長庚用腦袋蹭了蹭蘇邁的衣袖,又朝陸雲奚望了望,隨後身形急縮,化作一隻小雀兒,也未再說話,撲著翅膀,便朝半空飛去。
蘇邁望著那很快便消失在天邊的小黑點,心情頗有些惆悵,半晌,當他回過神來時,卻見陸雲奚正定定地望著他。
“雲奚,你也去罷,辦完你的事,便回南庭山,你失蹤三年,想必水月大師和你家人都很掛念你!”蘇邁默然片刻,終開口說道。
“我……”陸雲奚似乎有話要說,不過猶豫片刻,終是未曾開口,輕嘆了一聲,接道:“你自己,多保重!”
也未待蘇邁回覆,便見她身形
一轉,瞬間便滑出數丈之外,數息之後,留給蘇邁的,已是一個模糊的背影。
蘇邁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
在得一廬中,他們身無負累,自然相處得頗為愉快,但一回到這神州界上,彼此身份有天地之別,自然有所顧忌,再說陸雲奚亦似乎有甚心事,此刻離去得越是決絕,說明她心中越是難以釋懷,只是許多事,錯在天意弄人,卻非她所能左右。
近一個時辰之後,當城牆之上那宏大的山河寶卷在最後一縷夕陽消失於水底時,復歸於沉寂,玉橋之上,人流漸稀,這天下仙都,亦很快被朦朧的夜色所籠罩。
蘇邁混入那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很快便進得城去。
為免引人留意,他並未在城中找那代步的異獸,而是獨自穿街過巷,一路疾行,及至那天劍司時,天已漆黑。
今夜寒星寥落,月色亦有些黯淡,逍遙巷中,誨暗而深邃,藉著幾家院門前燈籠的微光,蘇邁小心翼翼地向那深處行去。
不二酒館前,懸掛著兩個稍有些泛白的燈籠,照得那門頭之上的對聯若隱若現。
蘇邁站在門前,腳步停頓了片刻。
望向裡面有些清冷的小院,忽覺有幾分感動。
雖說他在這小院之內,所逗留的時日不多,但這地方卻帶給了他短暫的溫暖,曾幾何時,對酒閒坐,燈火可親,於他而言,便是難得的歡愉。
不二酒館地處偏僻,來這飲酒之人,多是些老食客,和蘇邁甚為熟悉,其中還有過往曾相救於他,像彭十四等人,蘇邁一直心存感激,不過此刻他卻不想很快露面,乃將夜雪所贈的面具戴上,甚至再弄了些灰土在臉上搓了搓,這樣一來,蘇邁看上去,便成了一個臉色有些灰暗的中年男子,這模樣,在乾元城中比比皆是,倒也無人會去留意。
片刻之後,便見他腳步輕浮,晃晃悠悠地進了小院,從背影看去,還真像個長期酗酒的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