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旻沒有把這通電話的內容告訴安東。
如果聖彼得堡區管理員罷工的談判談不妥當，那麼她最優先的方案就是在聖彼得堡區秩序崩潰之前完全進入類腦體，成為死魂靈管理員。祁旻不覺得當死魂靈就意味著“死”了，她現在的工作所致平均每天大部分時間意識都在類腦體裡，在現實世界消失對她而言實在算不了什麼。而且類腦體的客觀性質也決定了，它作為一個電子的腦，也應當有一個真正的“主人”，只有這個“主人”才能真正控制類腦體，達到應有的管理效果。雖然這個“主人”天然地是米米，但當然也可以是別人。
不過祁旻倒覺得現在情況並沒有那麼糟，還沒到必須要考慮告別現實世界的程度。祁旻向來是一個對於自己的個人生活缺乏計劃的人，如果突然要她離開現實世界當死魂靈管理員，那她當場就能找個地方上線，直接意識進入類腦體最深層再也不出來了。但安東不能這樣兒，他還是一個有良心的正常人，祁旻知道如果讓他知道有可能談判失敗這兩天就要離開現實世界——哪怕這種事情發生機率再小——他肯定會過得很煎熬。
而安東卻不知道祁旻為什麼突然變得沉默，問了半天卻又表現得像是啥事兒沒有一樣。他不得不懷疑是祁旻有點兒高原反應，因此提出要臨場鴿掉原本下午和呂露、方秀辰拼車自駕的計劃。
“為啥不去了？”祁旻有點兒意外，“都答應人家了咋還能不去？怎麼你缺氧頭暈麼，在後座睡會兒也行啊。”
安東不禁感到無奈，他看祁旻不太對勁的樣子才提出不去了的，沒想到祁旻一點兒都沒反應過來。但還是直說道：“我看你今天有點兒蔫兒了，以為你不想去的。”
“我不想去我自己不說麼。”祁旻捋了一把自己的頭髮，裝作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的樣子。
她的共情能力低，所以她覺得只要不說別人就不會知道，但安東卻看得一清二楚。這樣的天賦有時候也有點兒麻煩，例如這時候安東看著她情緒低落的樣子，難以抑制地也感到難過。但祁旻擺明了不想直說，安東也知道不能直接問為什麼讓她更為難，只好在祁旻身後抱住她，低下頭把腦袋放在她肩上。
祁旻覺得再不說似乎有點兒沒良心了，想了想還是透露了一下兒：“彼得堡的管理員罷工了。”
她就透露了這個關鍵資訊，本來覺得也就是工作上的煩心事兒那種程度，可安東立刻就聯想到她要完全進入類腦體成為唯一的管理員的事情。
祁旻感覺到安東急促地深吸了一口氣，知道她這句話掌握的尺度不太好，想要補救一下兒，習慣性地抬手拉著他前額的頭髮，扭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兒：“你著急啥呀，皇帝不急太監急。”
安東把他的頭髮從祁旻的手裡搶救出來，有點兒不滿地回懟：“你嘴裡真吐不出象牙。”
不過祁旻這個反應，表示事情還並沒有那麼嚴重。安東稍微放心了些，輕聲問道：“那下午還去玩兒麼？”
“去啊，怎麼不去？”祁旻捏了捏他的臉頰，“好不容易出來一次。”
——
下午玩兒得還行，雖然呂露和方秀辰在駕車方面實屬新手，但祁旻和安東很有默契地全程坐後座，沒有一次提出換人。畢竟曾經發生過因為開車而動槍的事情，他倆無論是誰都做不出在現實世界嘲諷別人駕駛技術的事兒了。
晚上祁旻故意找了個一般的便宜旅館住下，心想沒法連類腦體就不用想那些事兒了，然而進屋才發現這小破旅館竟然還有類腦體的線。要說不連是真的忍不住，但是現在祁旻要是出現在研發部，估計會讓底下的人更加緊張，於是她還是按照“慣例”跟安東一起以普通玩家身份上線，回到了舊城的樓頂上。
“收割麼？”秋收對旁邊的金田問道。千軍萬馬
“行啊。”金田說道，“彼得堡出事兒了，對舊城應該沒影響吧……”
“有影響也沒事兒，頂多是大家知道彼得堡管得鬆了往那邊兒走，那樣舊城還寬裕了呢。”秋收說著，把繩索往下面一扔，“走，下去吧。”
秋收和金田上線收割，讓舊城裡勤勤懇懇自己圍獵喪屍的玩家怨聲載道。
——
放學之後，空巷之梔和寄浮生再度出現在紅雪的中央穹頂裡。
寄浮生給繪千世發了通話請求，對方很快就接了：“喂，寄浮生兄弟，您上線了？等會兒啊，我在ГУМ這兒呢。”
ГУМ是“莫斯科國立百貨商場”的縮寫，現實中是紅場對面的著名購物中心，而它在類腦體中的復刻也是聖彼得堡區最大的奢侈品購買平臺。不過繪千世雖然不窮，但也不是這個消費水平的人，到這種地方只是買個便宜的冰淇淋，為了看路上那些貴婦小姐姐而已。
寄浮生並不知道ГУМ是什麼，只是說道：“您不著急，我們先在這兒看看。”
繪千世還在聖彼得堡區，這他就安心了。接下來在中央穹頂看看那些被救助的赤貧者都是怎麼活著的，應該能有所發現吧。
寄浮生開啟了自己的翻譯外掛，往裡面衝了點兒錢以啟用功能。類腦體公司真不愧是壟斷資本，連這種機翻外掛都要付費，但也不得不說官方的翻譯外掛就是好使。
空巷之梔指了一下兒他們的一點鐘方向說道：“昨天那些人在那兒。”
寄浮生順著看過去，的確能看到遠方的中央穹頂牆根兒底下蹲著幾個人，但離得這麼遠他只能看出是人而已，空巷之梔竟然能看得清楚，這視力還真的挺好。只是他依稀記得類腦體裡倘若沒有改造視力，所有玩家的預設視力都應該是相同的。
兩人往那邊兒走過去，離得近了能看得清楚，那五個苟在牆根兒底下的人果真都是昨天見過的赤貧者。他們就靠著中央穹頂的透明圍牆坐著，一牆之隔的外面穿著***軍裝的喪屍在不斷敲打抓咬著透明的牆，然而這些人就跟完全看不見一樣，麻木地維持著自己的姿勢，一言不發。
寄浮生走到昨天那對兒情侶中粉紫色頭髮的女士面前，有些小心翼翼地透過翻譯外掛問候道：“您好？”
“您好。”粉紫色頭髮的女人倒是——相比於別人而言——相當友善地回了一句。
（注：同漢語多數方言，俄語第二人稱尊稱和第二人稱複數變位也是相同的，因此此處問候“您好Здравствыйте”預設是問候一群人）
“您能跟我們說說有人失蹤的事情嗎？”寄浮生接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