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了誰家的聖旨?哈哈!”
聽到安南使節先聲奪人的質問,邵強仰頭大笑:“笑話,為何要奉旨?”
鄭春堂又驚又怒:“笑話,兩國交兵,邊將豈曰無旨?”
邵強莞爾:“咱這叫地區低烈度衝突,哪裡就到兩國交兵了?”
怪異的漢話令飽讀漢家經綸的鄭春堂一時滯言。稍稍品咂一下後,他才明白過來。
“好哇,果真是沒有聖旨的!”隨即,這位身材在安南人中算得上挺拔的貴官,背過手,雙腳不丁不八,一臉捉姦在床的冷笑:“無詔擅起邊釁,這是造反滅族的大罪。你家伯爺在崇禎皇上那裡,擔得起嗎?”
“唉,你這官兒,咋就聽不明白呢?我給你說清楚點啊。”
坐在上首的邵強,無奈摸摸鼻子:“忠勇伯曹大人身為廣東副總兵、實職漳潮總兵,這大明自長江以南的海疆,都是歸曹大人統管的。莫說這北部灣紅河口......嗯,你們叫東京灣,便是再南邊的暹羅海,自古以來,那也在廣東副總兵的權轄之內。”
邵強頓了頓補充道:“這個叫九段線。嗯,你書讀得少,沒聽過不怪你。”
“那麼既然是權轄所在。”邵強繼續引導對方思路:“似近日這等小衝突,就沒必要事事請旨了。京城和邊地遠隔千里,你說邊將擅開邊釁,我還說邊將有臨機處斷之權呢。”
鄭春堂瞠目結舌。下一刻,想明白的他POSE也不擺了,跳腳開始大罵:“砌詞狡辯!爾等蠻軍毀我國都,這也算小衝突?還有那什麼九段線,一派胡言!”
安南使節暴跳如雷,早在某些人預料之中。所以邵強看到來人口噴毒語,倒也沒有發怒,反而笑眯眯地安撫:“老兄,求同存異,有什麼事都可以慢慢談,火氣不要那麼大嘛。”
鄭春堂迅速冷靜下來。事實上他剛才是藉故發作,然而看到對方不為所動,就知道自家這招魯莽測試沒用。與此同時,他的心情也變得沮喪起來。
這之前,升龍府內的文武精英們,在今天出使前也大致琢磨出了惡客心態:對於互不摸底的敵對雙方來講,先開槍,再開槍,然後坐下來談,是肯定符合強勢一方利益的。畢竟弱勢一方領教了實力後,會予取予求,省卻許多手腳。
正是基於這種猜測,所以鄭春堂今天一上來,就緊扣“違旨”這一條抓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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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南朝堂上下獲知可以派使者談判那一刻,這個國家的精英們就知道,付出代價的時候要來了,大機率的。
儘管事情還遠沒有明朗化,但如此龐大凶猛,前所未見的艦隊,每天的耗費肯定都是天價。光這些天打進升龍府的精鐵炮彈,就不是小數目。
那麼不管來者是明國哪一路人馬,既然花費了如此鉅額的軍費,自然不會是走錯路了才來炮打升龍府。安南人用腳趾頭就知道,對方一定有所求,而且所求甚巨。
這從之前鴻基地方官送來的報告中也能窺見一斑。
所以雖然還不知道虎狼的確切來意,但既然是虎狼,那麼無非是要吃肉喝血。虎狼嘛,安南人這些年在中南半島一意擴張,做慣了虎狼,是很懂虎狼心態的。
那麼問題來了,如何應對?
打是肯定打不了的。這些日子來,上至後黎朝的實際掌控者,清都王鄭梉,下至升龍府看城門的小兵,都被這支從天而降的艦隊打怕了。
安南人傳統的軍事手段,在這支無敵艦隊面前絲毫沒有作用。截止今日,射程內的小半個升龍府已經被炮彈摧毀,古老的都城處於癱瘓中,掌控安南北方的鄭氏集團,感受到了巨大壓力。
而對手卻來去自如,看那副悠閒模樣,隨時可以再次發動攻勢。
在毫無道理的巨大力量面前,安南朝堂迅速認清了現實,達成了默契:“撫”。
其實就是認輸講和的體面語而已。
沒辦法,既不能“剿”,可不就剩下“撫”了嘛。
安南人不知道,這種無奈的選擇,其實在另一個位面的歷史程序中,實在太過普遍。不知道有多少落後的農業國家,被工業化的炮彈砸碎了一切尊嚴,忍受了種種屈辱。
當然了,雖說眼下安南人認清了現實,但是不代表就會束手投降予取予求,總是要層層抵抗一番的。
那麼就在鄭春堂出發前,安南人在群策下,還是找出了一個對手的弱點:無旨。
這個資訊是結合了鴻基方向傳來的檔案,以及荷蘭顧問提供的曹氏資料判斷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