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家族如果操作得當,代代有人出仕的話,那麼族人就可以在腦門刻上“詩書傳家”的高檔銘牌了。這個稱號聽上去很文雅,但是代表得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頂級權貴。
官府在面對這種家族時完全沒有辦法,徐階就是最好的例子:在他的首輔生涯中,徐家不停侵吞家鄉田地達到幾十萬畝之多。
後來高拱讓海瑞當了應天巡撫(江蘇+上海省偉書紀)後,超級反腐愣頭青海瑞就準備在轄區打一打土豪。當他發現徐家是整個南直隸最大的土豪後,就開始沒收土地,順便還抓了徐階的兒子。
然而這沒什麼卵用:退居二線的老同志徐階找了找關係,花了點銀子,就把海瑞調走了——時人有云:家居之罷相,能逐朝廷之風憲。
這就是頂級縉紳家族的實力:海瑞尚且被兩招散手給打發走,平日裡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兒,就更加脫不開官場內部的關係羈絆。
所以這種縉紳家族實際上就是國家最大的蛀蟲:他們將大批的自耕農變為自家的佃農,而且他們佔據的大量土地是不交稅的,這就相當於把國家財政裝進了自己腰包。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才是“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真諦:皇帝允許高階士大夫分享國家稅收。
在頂級縉紳下面,就是普通的縉紳階層。這種通常是一代目才出仕,或者老一輩亡故後小輩沒有銜接上,但是朝中關係還在,餘威尚存的那種。
即便是這種縉紳,也不是官府能拿捏的。家中交著500畝地的稅款,但是不交稅的還有1000畝——收稅的主體是縣衙,無論是芝麻縣令還是屌絲胥吏,在這種人家面前同樣毫無辦法。
接下來就是把“耕讀傳家”每天掛在嘴邊的鄉間土豪了。
這種家族是金字塔的第三階,族中沒出過什麼大官兒,但是小官小吏不斷,在當地根深蒂固,隱田隱戶是常事,拖欠稅款是標準動作,和縣衙稅吏經常性處於一種討價還價的模式中。
而餘本德今天上門會談的左家,則是金字塔最低的一級:鄉間土豪。
這種家族是數量最多的鄉間勢力。此輩沒有什麼政治方面的能量,能在當地稱霸,拖欠稅款,依靠得是噸位:幾百上千人的宗族,團結起來和稅吏鬥智鬥勇。
而餘本德之所以當初在熊道面前選定了左家村,那也是因為他有自知之明:左家村離著港口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因為這裡沒有什麼耕讀傳家的政治家族,他這樣的胥吏在這裡能勉強施展開。
進到堂屋後,雙方看座,上茶。餘本德這會可一點都不急,不慌不忙地立起茶碗蓋,用心地看著其上的水滴落入碗中。
而方面大耳的左鴻堂就沒有這等養氣功夫了。要知道在徵地辦第一天來的時候,他就派人去私下裡請過餘本德,然而卻被對方拒絕了。
所以這段日子他可是一直在等著和餘本德見面的:“餘爺,今日可把您給盼來了,這購地一事,背後到底有什麼內情,還請賜教啊!”
餘本德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雖說左家村他來的次數不多,和左鴻堂也不是很熟,但今天他可是明顯感覺到了這位家主的底氣不足。
“鄉下土包子,不曉得厲害”想到這裡,餘本德才張口說道:“左老爺,這購地之事呢,乃是上面大人物交待下來的,小人也就是跑跑腿,幫幫忙罷了。”
左鴻堂看到這老吏如此篤定,不由得心中一緊:“哦那不知夠數了沒有?”
“自然是不夠的。”餘本德翹了翹嘴角。這種沒有政治能量的家族,他的語氣是很平等的:“算上左家村所有的地皮,大約還是欠一些。”
“啊!?”左鴻堂震精了:“是何方來的大人物?胃口倒不小!”
餘本德懶得跟這幫鄉下土包子解釋,即便說了,被招安的分守廈門副將代表著什麼這幫鄉下土包子一樣沒有概念:“就是府中的大門檻,管家還在縣城,其餘的小人也不大清楚。”
應付一句後,餘本德終於把目的說了出來:“左老爺,這阻礙辦差的事,可不像您這種明白人所為啊?”
左鴻堂依舊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來。在他的印象裡,似乎只有皇親國戚才有這個本事將一地民人連根拔起了,所以他這會注意力不太集中,想了想後才反應過來餘本德是在問罪:“餘爺,還請明示,左家這幾日來何曾阻過各位辦差?”
“嘿嘿,那左十七都在床上躺著了,還要怎麼阻礙?”
左鴻堂聽到這裡,瞬間明白了過來,然後他頓時大怒:“發作那畜生是我左傢俬事,這個就不勞餘爺您掛心了吧?”
“左老爺如何發作子侄,那委實不歸小人管。不過眼下這份文書,可就是小人該管了。”
餘本德說到這裡,緩緩從懷中掏出一份契書,放在了桌面上。百镀一下“旅明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