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252:第一次握手
上午十點,港口鳴響汽笛,沉悶尾音飄上天際,隨著海風遁入島嶼,穿過枝繁葉茂的大葉榕樹林,繞著高腳屋樓轉了幾個圈,帶走機槍碉堡上空瀰漫著的沉悶,最後嫋嫋鑽進了住宅區一戶門廳。
這是當年落成的第一棟居民樓,它的前身曾是飛機場,視野開闊,地勢平坦,臨近海岸,同時得益於南海氣候,住在這裡的居民們愜意無比,隨時隨地享受著海景房的待遇。住宅樓最早只有四層,房屋戶型面積一切從簡,力求在最短時間內實現全員住房。後來吹沙填海工程重啟,島礁面積再度擴大,曾經的小樓無法滿足日益龐大的生力軍,所以老樓進行了翻修,並且夷平周圍早先修建的小部分基礎設施,重新規劃設計,平地再起幾棟高樓,將獨門獨戶的筒子樓連成一片,改建戶型格局,完成了海島第一住宅區的壯舉。
三樓西戶,向陽窗戶大開,陽光肆無忌憚映照著窗臺上的盆景,一縷細碎光輝溜進客廳,斜斜映照在落地鏡前,鍍上了一層淡淡金芒。客廳不大,整潔而溫馨,瓷磚地板鋪著一方絨毯,一個面容姣好的姑娘正對著落地鏡上下襬弄衣裝,清新甜美的連衣裙勾勒著青春逼人的神采,白皙臉上不施粉黛,柔順長髮灑落肩頭,怎麼看都是個嬌滴滴的小丫頭,和客廳照片牆裡穿著婚紗笑逐顏開的女人實在不太像。
汽笛悠然遁入客廳,對鏡貼花黃的姑娘著急了,左看右看不甚滿意,索性脫掉了平素喜愛的裙子,從沙發上隨手撈起小T恤和短褲,擦了擦髮鬢汗跡,蹬上小涼拖衝向了房門。
廚房關著門,門縫裡逸散出佳餚芬芳,裡邊忙碌的青年看到玄關手忙腳亂的姑娘,開啟推拉門,笑道:“彆著急,進港還得好一會兒呢,要我送你去不?”
“送什麼送,趕緊做飯!”姑娘甜甜一笑,衝青年揮了揮小拳頭,臨出門前還不忘叮囑:“多做點菜,酒不夠就下去買,他們可都是酒桶!”
“放心吧,都準備好了。”青年模樣很清秀,也是那種瞅著年紀特小的臉,乾淨精神,打扮很隨意,繫著圍裙,手裡還握著鍋鏟,笑著將姑娘送出門,末了又想起了什麼,衝著樓道喊道:“小麥,記得買電!”
……
居民住宅區遠離行政樓,中間隔著兩條寬闊筆直的林蔭大道,落葉大喬木之間隱藏著居民閒暇時愛去的圖書館,以及海島休閒高腳屋,這些年形式逐漸好轉,除了早年間修建的基礎設施,又增添了許多新專案,不大,從簡,卻也能讓居民們消磨閒餘時光。
今天的住宅區比較安靜,實際上,現在仍在居住在這裡的平民已經不多了,三年前新埔洋靠岸,從當權派首腦到流亡倖存者,全員不到兩千人,這些年島上很少添丁,加之當權派沒有搜尋陸地倖存者的意願,所以總駐地的人口基本沒有太大的變化。後來當權派決定擴張,以永暑礁為中心,擴散向周圍臨近的南沙群島,島嶼需要建設,建設則需要人力,沒有新生力量,所以只能啟用從前的班底。
平民以及部隊武裝化整為零,由當權派各負責人分批帶領離開永暑礁,按照商議決定分散至各個島礁,藉由總駐地積蓄的力量和資源,展開了新一輪的開發建設。曾經的陸地主宰遠離故土,流落於海外揮灑著血汗,箇中艱苦在此不多贅述,總之,三年後的今天,除了永暑礁這座總駐地,周邊新駐地基本都已經實現了應有的擴張和建設,其中太平島尤為矚目,絲毫不遜色於永暑礁。
故人即將登島的訊息很晚才傳遞到小麥這裡,而且語焉不詳,沒有太多說明,負責傳遞資訊計程車兵也是看在曾雅東的面子上才跑了這一趟。當權派分家散夥在即,各派系之間明面上和諧,實際則是多有疏遠,小麥現在不屬於權力階級,自然沒人把她當回事。
當年一同登島的小姐妹,曾雅東現今身居要職,是為太平島姚勁松麾下的得力助手;小麥平淡如水,歷經多番波折,幸運的沒有遺落其應有的純真,塵埃落定之後開始了正常的生活,與當年共同登島的青年看對了眼兒,從戀人到夫妻,也不失為一種圓滿。
曾雅東隨同姚勁松派系離開永暑礁,當時的小麥已經嫁做人妻,而且小兩口都是普通人,對於權力並無奢求,只願平淡如斯過正常人的日子,所以小姐妹就此分道揚鑣,彼此心底雖然掛念,但礙於形勢,這兩年也是少有交集了。此番忽然得知曾雅東要重返永暑礁,而且闊別已久的故人也要登臨島嶼,那種激動與欣喜,著實是難以形容的。
林蔭大道路人寥寥,時間臨近中午,正是這個季節日頭最為毒辣的時候,多數人更願意待在家裡,或者去高腳屋俱樂部小酌兩杯,林蔭大道那滾燙的柏油馬路基本無人問津。再者,前幾天行政區那邊已經傳來通知,近日各當權者即將會面,並且有海外當權派夾雜其中,聽說有什麼大事發生。在各方面會談這段日子,島上進入半戒嚴狀態,生活區人員不得進入行政區,武裝部隊也開始實施夜間崗哨,最大力度確保這幾日的平靜。
小麥她們對此無甚感覺,當權者總是有操不完的心,按小麥家掌櫃的說法,好像生怕他們這些過著悠然日子的平民覬覦當權者那點兒破事一樣。調侃歸調侃,紅線自然還是不能逾越。小麥只是好奇那些故人是怎麼又和當權者們搭上關係的,按照曾雅東傳來的訊息,老友們這次登島也是參與那神神秘秘的會議,一旦從港口錯過,之後能不能見到也就是未知數了。
途經醫院時,小麥發現醫院門前也添設了崗哨,莫名給安寧依舊的島嶼增添了一抹緊張的色彩。小麥暗自苦笑,這種場景多年前並不少見,靠近心臟的位置,總是有著無數人在保駕護航,哪怕只是打個哈欠,在外人看來也近乎於天崩地裂。
港口也擴建了,從前的海港無法容納太多船舶,新埔洋作為諾亞方舟,停留在象徵核心的永暑礁畔,當年隨船護航的軍艦分派至各個島嶼,工程船按其功用分門別類,靜悄悄的停在船塢,民用漁船分列海港,一派沿海城市的欣欣向榮。
小麥氣喘吁吁抵達港口之時,遊艇正巧靠岸,登陸碼頭圍的水洩不通,大批身著戎裝的兵哥哥嚴以待陣,主權碑另一邊的訊號塔上也揮起旗語,海港寂靜無聲,除了浪花翻湧,就剩下一陣又一陣的喘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