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80:清歡百味
酒吧門前,長桌擺開,座椅填滿,碗筷齊備,人來人往,忙忙碌碌。
發放物資的銀行左邊就是廚房所在,這是一間曾經頗負盛名的海鮮酒樓,古香古色的裝潢風格在夜晚透著幾分老舊詭異感,酒吧那邊掠過來的火光將門廊紅柱映出斑駁舊色,內裡跳耀光芒宛如白晝,寬敞後廚人頭攢動,不時有男女民兵端盆舉盤急急出門,將手裡冒著熱氣的菜餚送上桌。
酒樓的天然氣管道壞掉了,明俊偉嫌麻煩,撤換了天然氣裝置,把城內大大小小的飯館搜刮一空,煤氣罐子堆了整整一間洗車房。城郊位置有好幾家液化氣廠,明俊偉最早是打那裡的主意,後來因為一些原因,駐守古城的明俊偉部和高陽部發生過一次激烈摩擦,兩相僵持許久,誰都不肯讓步,明俊偉一怒之下炸掉了液化氣廠,劇烈爆炸燬了小半個郊縣,也迎來一批規模駭人的行屍,間接導致病原地屍潮再次氾濫,順帶把高陽一夥兒逼上了城牆。
這都是往事,林道長之前提到城裡爆發過大規模行屍,掐著時間點兒一算,正好是明俊偉他們那次搞出大動靜的時候。
衝冠一怒炸掉液化氣廠,聽起來很帶勁,但直接或間接引發的後果卻不怎麼美麗,撇開行屍和高陽不談,做飯這茬就耽誤了大功夫。好在明俊偉一群人奔波已久,戶外生存經驗雖然不怎麼樣,但依仗荒涼城市總歸綽綽有餘,沒有液化氣,還有炭火柴禾嘛。
所以,內外裝潢高大上的海鮮酒樓就這麼淪為了街邊食肆,三兩年下來,樓臺門廊都被後廚滾滾煙火燻得麻黑一片。
廚娘佳在河岸營地用過液化氣,開始還挺省事,後來人員增多,小鍋小灶就滿足不了需求了,所以撤換下一批裝置,砌起了大灶臺,每天用翻地鏟子大鍋燴菜,分分鐘搞定百十號人的口糧。從河岸輾轉到環島,廚娘佳重操舊業,略微發黃的廚師戰袍披上身,頭戴高帽,腰繫圍裙,左手菜刀右手大勺,地位直線上升。
廚房外圍著一大群人,明俊偉、宋酒等人赫然在列,透過火光閃耀的耐火玻璃櫥窗,愣愣地看著廚娘佳帶著艾菲、古麗倆人大殺四方,將倉庫裡儲存的各種食物燒製成一盆盆芬香四溢的可口佳餚。
在此之前,環島並沒有專職廚師,基本都是人員輪替,男男女女或多或少都能整幾個菜。後來一諾主過一段時間廚,那陣子環島餵養的母雞攢下許多蛋,一諾大包大攬,說是要給環島食客換換口,所以堂而皇之進駐廚房。之後一段日子,一道名叫“雞蛋醬”的硬菜風靡環島,從早到晚,逢餐必上桌。再後來,環島人民招架不住了,雖然和那些刨樹皮的倖存者相比是生活在蜜罐裡,但接連一月頓頓都吃……環島人民都有心去啃樹皮淡淡嘴了。
宋酒等人不識“雞蛋醬”威名,所以瞧見那些民兵看廚娘佳的目光都變成了仰慕,不免有些好奇。嘖嘖嘖,倉庫裡這麼多吃食,至於炒幾個菜就饞成這幅德行嗎?
廚房外的人各懷心思,廚房裡的人卻壓力山大。
環島物資充沛,人員也超出河岸不少,尤其這裡沒有大鍋灶,只能分出三個小鍋挨個做,艾菲是廚娘佳手把手帶出來的高徒,米分刺妹水平估計和一諾差不多,三個人裡外忙得不可開交,本想叫環島女眷幫把手,無奈這裡的廚藝基本都是一招鮮,人越多越亂套,所以只好肅清場地,三個老搭檔包圓了這場流水席。
期間宋酒提起過廚娘佳的釀酒手藝,明俊偉聽後眼前一亮,鬼鬼祟祟跑去樓下忙活一陣,沒一會兒捧著一個酒罈子跑了上來,帶著幾分自豪請出廚娘佳品鑑。廚娘佳正忙得焦頭爛額,聽聞有自釀酒潤喉,也樂得偷閒,於是施施然出來偷嘴,喝了一口,抱著酒罈子進了廚房。
“嘖嘖嘖,同道中人啊。”明俊偉興奮的搓著手掌,獨眼中滿是傾慕,讚道:“你這大廚一看就是懂酒之人。”
明俊偉話音剛落,廚房灶臺突然躥起三尺高的火苗,定睛一看,卻是廚娘佳搬起酒罈將酒液倒進了灶臺。
“……”明俊偉臉上的雀躍凝固了。
廚娘佳摘下高帽扇了扇風,把空酒罈拎了出來,淺笑道:“正好火不旺,這一罈子酒精夠爆炒了。”
“……”明俊偉無語凝噎,臉燒成火光一色。路茜和宋瑤一眾人竊笑不已,紛紛給廚娘佳豎起拇指狠點贊。
廚房裡忙活了差不多倆小時,消耗了大批食材,總算把長桌給堆的滿滿當當。廚娘佳本著掌勺人的原則跟明俊偉說,用不了這麼多菜,太浪費,但明大俠不依,說什麼也要湊夠長桌,對於食材消耗根本不屑一顧。既然掌櫃都發話了,掌勺自然沒二話,食材雖然單調了些,好在廚房裡調料夠多,長桌兩旁坐著天南海北的人,桌面上擺五湖四海的菜,晚風送爽,酒菜飄香,再填兩掛鞭炮,刷幾幅對聯,整個就是過大年的喜慶日子。
人群逐一落座,明俊偉居主位,左右是宋瑤、路茜,一諾、小魏、研究生分列兩旁,往下是宋酒團隊,洛宇、夢凡幾個姑娘緊挨著他,假道士和劉焱扔進了民兵堆,焦子謙美人橫臥在病床之上,單獨給他身邊添了張桌子,每個菜刨了兩勺燴成一鍋,旁邊戳一杯明俊偉自釀酒,既辛酸,又可憐。
望著長桌兩旁一張張鮮活的臉,明俊偉覺得自己還沒喝就有些醉了。
“各位…”明俊偉敲了敲桌子,端著酒杯站了起來,環視人群,飽經風霜的臉上浮起一抹不好言說的意味,本想說幾句鼓舞人心的話,可想了想,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沉吟一陣,淡淡道:“吃好喝好,不醉不歸。”
下邊的人群似乎已經習慣了明俊偉的言談行事,聽完飯桌八字真言鬨堂大笑,有人吹口哨,有人叫喊著‘明哥再講兩句’;有人傻笑著鼓掌,有人已經拾起筷子大快朵頤。
明俊偉也笑了,笑容中有著少數人才懂的苦澀,不過只是一瞬便又恢復,笑道:“都累了一天,廢話不說了,敞開吃,敞開喝,老規矩,先起三杯。”
人群停下鬨笑,都認真的舉起了面前酒杯。
“第一杯,敬離開我們的夥伴。”
人群肅然,一飲而盡。
“第二杯,敬新加入我們的朋友。”
再飲。
“第三杯,敬我們自己。”
三杯酒下肚,一道滾熱氣焰由胃裡升騰而起,瞬間充斥全身。
宋酒一眾人也算是久經沙場,簡單的三句話,簡單的三杯酒,其中所包含的苦澀歡笑他們都懂,所以他們也喝得格外認真。
城市的夜空月朗星稀,墨色天穹點綴著璀璨熒光,風蕭瑟,人靜默。
氣氛總是這樣,由高氵朝進入低谷,再從低谷攀向新的高氵朝。宋酒一直在觀察環島這群人,並沒有想象中的悲慼戚,這些人才是真正看透了生死別離,真正把每一天都當成白賺的來過。沉悶氛圍很快一掃而空,就像明俊偉說的,每個人都敞開了吃,敞開了喝,無論男女,言談歡笑,縱情暢飲,今朝有酒便醉,哪管明天是非,端的一群綠林好漢氣魄,看在眼裡,敬在心中。
相比之下,宋酒他們帶著的那群河岸女眷就要煞風景多了,倒無甚怪罪,環境際遇不同,難免心態有差別。如果她們能夠長留此處,要不了多久也會適應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不少人吃飽喝足,相互道聲晚安便離席了,環島有兩座住宿區,一間是量販ktv,一間快捷酒店,人群各回各家,井然有序,喧鬧聲漸弱,只留下明俊偉和宋酒兩撥頭領頭目依然不動如山。
十幾個人共坐一桌,基本都吃了個肚圓,這會兒都歇下了筷子,抽菸的抽菸,喘氣的喘氣,有一句沒一句閒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