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日上三竿,李清河打著哈欠下了床,穿好自己的破單衣,揉了揉眼睛,發現看東西有點模糊。
心想也是,自己連油燈蠟燭都點不起,只能藉著月光讀書,眼睛能好才怪呢。
沒多在意,從土炕上扣出塊土磚,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裡面有一個普通的石盒。
將那幾頁筆記放了進去,然後蓋好,留著以後忘了再看,也沒打算還回去,就算還回去了,下場也不過是廁紙而已。
李長安不僅家裡有錢,過目不忘,過耳不失也是他經常吹噓的本事,有時候他會揹著酒樓掌櫃的,跑到幾十裡外的城裡聽書,一聽就是一天。
然後再跑回酒樓,一字不差的原封說出來,當然,因為只聽了一天,所以有些不知道的地方他就喜歡信口胡謅,常常昨天某個人物被他說死了,過兩天就莫名活了過來。
村裡喜歡去酒樓聽書的都是大字不識的農戶,也沒人在意,就圖聽個熱鬧。
再加上他每次都手腳並用,李清河總覺得他不是在說書,是在耍猴。
塞好了土磚,李清河走到院子裡,跳下了水井。
他家的水井很以窄,以至於他可以用手腳扒住井壁,慢慢的下去。
井壁很滑,但在他的手下卻彷彿長了倒鉤,將身體拖得穩穩的,他想也許這是除了刨地,自己唯一拿的出手的手藝了吧。
大約下滑了一半深度,李清河感覺到呼吸有些困難,隨後停下開始摩挲井壁,最終扣出了一塊青磚,又拿出了一個石盒。
掏了掏胸口,將昨晚李長安給他的銀子放了進去,塞好青磚,一步步的爬出了水井。
打水洗臉,抗起鋤頭去耕田,下午無所事事的要麼睡覺,要麼在村子裡閒逛,這就是他的一天,毫無意義的一天。
無事可做的下午是漫長的,李清河回到家沒有睡覺,而是放下鋤頭,朝著村裡的學塾逛了過去。
有時候他也喜歡去那裡旁聽,學塾的先生是個秀才,知情知理,也不趕他。
可他自己照著筆記照著書苦讀還行,一旦有人在耳邊和他念叨,不出一炷香準睡著。
路上的時候李清河經過了一家小鋪子,外邊的攤子上擺滿了土罐,一股酒香和吵鬧聲傳出去老遠。
“和你說過多少次了!讓你好好讀書!讓你好好讀書!你不聽啊!你非要像你那個死鬼爹一樣,整天遊手好閒,讓別人戳你脊樑骨你就樂意了?”
潑婦一樣的嗓門隔著一條街也能聽得見,旁邊的過客卻習以為常,只有一些正在樹蔭下嘮嗑的老婆子,才肯過去幫忙拉架。
“我供你吃喝,供你穿衣,你整天就知道閒溜達,你還賭錢,你對得起我麼?啊?要不是你,我能留在這受氣,你個白眼狼!”
兩指粗的擀麵杖不留情面的落下,一群婆婆們趕緊攔了下來。
女人又轉身抄起了案板上的菜刀,朝著身前砍去,好在隔壁攤子的老闆娘跑了過來,從背後奪走了菜刀。
“你要逼死我麼?我還能怎麼對你好?難道你要我像李家媳婦一樣,出去賣,再拿回來錢給你才行嘛!”
眼睛半睜半閉的李清河停下了腳步,眸子瞬間犀利如鷹,看向了酒鋪前那個穿著碎花布衣,披頭散髮的女人。
直到視線下移,看到了女人腳下一個巴掌大的木偶,才扭過頭當做什麼也沒發生,繼續朝著學塾走去。
他知道那個女人在說誰,整個李村只有他的孃親才會這樣被人拿來當做談資。
快二十年了,雖然他們不會當著李清河的面說出來,但背後依舊喜歡拿他娘消遣。
他知道孃親很愛父親,要不然也不會自己把自己贖出了清館,跟著父親嫁到李村。
但他又何必和一個可憐的瘋子計較呢?
李清河走後,婆婆們也紛紛散開,酒鋪的女人蹲在地上淚如雨下,抽泣聲中充滿了委屈。
不久後她摸幹了眼淚,用布條隨意綁起頭髮,將地上的木偶抱在懷裡,在躺椅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眼眸四周帶著晚霞,嘴角翹起,不停的唸叨:“孩子乖,孃親永遠都會保護你的,永遠都會。”
……
……
尋了個屋簷下,李清河吹了吹土,靠著牆坐了下來,背後就是朗朗的讀書聲,而他則開始昏昏欲睡。
一個紙團從窗子飛出,砸到了他的腦袋,開啟後腦海中不由的響起了李長安那老子天下第一的語氣。
“又跑這來睡覺了?”
李清河挑了挑眉,心想你拿課堂筆記當廁紙的時候,怎麼沒有這驕傲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