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陸遠也是頭一次來這座“新”廈園,脫去一身華貴蟒袍的老人滿臉笑容,揹負雙手,像一個閒散老人一般到處溜達。
廈園內鋪設了數條地龍,在現在這樣的初春時節依舊十分的溫暖,即便是光腳踩在地毯之上也無妨,這讓年歲已老怕寒懼冷的大將軍十分受用,連連誇讚管家陸賈辦事得力。
陸容有些心不在焉的跟在後面,耳朵裡聽著陸賈如數家珍般侃侃而談,除去對屋子裡面的一些精妙設計略感興趣之外,沒什麼眼力價的他對那些價值連城的名品古玩十分的無感。
畢竟窮苦了二十年,由儉入奢再容易也要有個過程。
午飯就在廈園擺下,二三十碟精緻菜餚用食盒一一呈上,父子二人憑桌而坐,不像昨日有酒助力,此間氣氛略有些尷尬。
其實也只是陸容尷尬而已,陸遠一如既往的朗笑連連,就似當初在安新縣化裝成酒鋪老闆那般談天說地言語不忌。
大將軍吃飯極快,放下飯碗之後又有些不尊養身之道的馬上飲了一大口茶,擦了擦手,微笑道:“什麼時候出來見見客?”
“見誰?”陸容有些沒胃口,昨夜酒醉酣睡一夜,雖然憑著年輕體壯不慫烈酒,但畢竟黃醅酒出了名的後勁十足。
“燕京城的那些文臣和我的那幫老朋友,你沒回來之前就嚷著要來拜見世子殿下,我怕你乏,就都給推了。”
眼下世子回府是燕京城乃至幽州一等一的大事,從昨天開始燕敕王王府外面就聚集了不下五十位來打探訊息的僕從小廝,與門房關係好的門道硬的還能落個椅子坐著,餘下的只好哆哆嗦嗦的跳腳取暖,三兩成群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傻等。無數雙眼睛都盯著那位橫空出世的幽州未來之主,燕京城這幾日一些專賣貴重禮品的大商家生意好得堪比往常一年之利。
大仲朝官員俸祿相對於前朝要優厚許多,這也得益於太祖皇帝高瞻遠矚遷都於位於江南地區的天京城。自古江南便是富庶之地,每年往往能貢獻七成以上的稅收,而過去的這裡的稅收無論是收繳過程還是漕運過程都免不了經手官員中飽私囊,積少成多便是折損甚巨。大仲朝自無此患,畢竟是天子腳下任誰都得收斂著點,再加上高祖定下高薪養廉政策讓各級官員手頭都寬裕了不少,相對來說也助長了朝堂之上鑽營結交攜禮登門的風氣更比前朝。
陸容知道此事不可免,答應道:“沒事,明天就來吧。”
大將軍遞了杯茶給陸容,道:“不用急,你再歇兩天,明天我只讓蘇政過來,這老小子半個月前就天天來打聽,畢竟是一州之長,再不讓他來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了。”
陸容知道蘇政官至從二品布政使,是僅次於燕敕王的幽州文官之首,真正的封疆大吏,略有肅然道:“那你可得提前跟我說說這個人,別到時候出了醜。”
大將軍笑道:“嗨,出什麼醜,老部下了,半大小子就跟著我一起混,就跟自家人一樣。”
陸容好奇道:“他多大了?”
大將軍略微一想,道:“得有六十多了。”
陸容翻了個大白眼:“你才五十多。”
大將軍哈哈大笑:“那怎麼了,幽州軍政兩界絕大多數人都是我看著一點一點起來的,雖不敢說上下一心,但也相差不多。當初朝堂上還多有非議說我幽州似國中之國朝外之朝,我從來都不當回事,無非是為了削藩造勢而已,百無一用書生嘴,一個個說得慷慨激昂,結果吏部派來的外地官員要麼被同化了要麼就是被孤立,他們還是樂此不疲。”
“你就不怕三人成虎?”陸容著實被眼前這老頭唬得不知哪句真哪句假了。
“已經成虎這麼多年了,早就無所謂了,天子心裡有桿秤,王積薪張左公這幫重臣心裡都有桿秤,他們都是人中龍鳳,深諳帝王之術,等你去了天京少不得和他們打交道。”
“嗯。”陸容漠然點頭,他知道在那個天下權利中樞,某種程度上說比秦州長安城更加的危險。
“不用怕,去了隨便你鬧,只要別對皇帝動手就沒人動的了你。”
彷彿是看破了陸容,大將軍一臉的微笑,慈眉善目。
陸容不覺安定了許多,哼笑道:“幹嘛非得要鬧,我就這麼不知好歹?”
大將軍哈哈大笑:“那可說不定,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陸容長嘆一聲,不再糾結眼前這位老人時而大逆不道時而忠肝義膽,懶懶問道:“那我什麼時候出發?”
“不著急,多陪我兩天,過幾日便是聽政日,我準備讓你也參加,以後這都得是你的事。”看著滿臉倦意的陸容,大將軍微笑著繼續說道:“就是你這酒量不行,還得再練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