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梯氣鼓鼓的轉身就走,只留陸容在院中和虎子大眼瞪小眼,時候還早,陸容毫無睏意,邁步來到吳背房間,一屁股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飲盡。
吳背正歪在塌上看書,見陸容一臉悻悻,笑道:“又挨訓了?”
陸容無奈點頭,又給隨他而來的虎子倒了一些水喝。
吳背放下書卷,盤腿坐起來,披上一件衣服,說道:“練劍非是一朝一夕之事,你後面還有多少事要做,幹嘛非得抱著武道這一塊不放手。”
“怎麼,你也不看好我學劍?”陸容故作怒狀。
“不是不看好,只是不值得廢這麼大精神,以後你是要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又不用你親臨戰陣,燕敕軍中多少名臣良將任你驅馳。”吳背微微一笑。
陸容又拿起一隻杯子倒了一杯茶,朝吳背示意了一下,吳背搖搖頭。陸容自己喝了,抹了抹嘴,長出了一口氣,自嘲道:“那你可說錯了,就是因為這個,我才得練出點名堂來。”
“怎麼說?”吳背問道。
“怎麼說?這還不簡單,燕敕軍最重軍功,就是陸遠的幾個親兒子都要上陣殺敵。我一個後來者,一無名望,二無心腹,都護府的那幫老將軍們能完全放手讓我左右軍事?還不是得一點一點打出來?”陸容伸了伸筋骨,緩緩言道。
燕敕軍大小將領百餘位看似人數不少,卻是一個蘿蔔一個坑。除去駐守境內的那些雜號將軍校尉們之外,邊軍實權將領每年都會有許多新面孔冒出來,相對的就是有舊人或戰死或年老,幽蠻倆地不只有每年秋獵激戰慘烈,除去寒冷的冬天兩相各自罷兵修養,春夏秋三季漫長的七八個月幽州邊關之上從來都少不了烽火連天。
“也對,畢竟還有一位陸姓義子珠玉在前。”吳背淡淡道。
話說到這裡,二人頓時有些沉默,陸容是因為和陸漸暗地裡的複雜關係,而吳背卻有自己的思緒。
“老吳,回燕京之後,你要幹什麼?”陸容首先打破沉默,眾人現在已入保定府界內,離燕京只有三兩日的路程了,陸容每每想到此事便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抗拒感,歸根結底還是對那位給了他位極人臣地位的老人有股莫名的矛盾,不知該如何面對。
“我?應該會回到逐鹿山先生那隨侍左右。”吳背有些恍惚。
“不跟我去天京了嗎?”陸容問道。
“不去了,燕敕王應該早就準備好了隨行之人,再說政治方面我不擅長,幫不了你什麼。”
“要不我和陸遠說說,讓你進都護府?”陸容深知吳背心中抱負,試探的問道。
“燕敕王能聽你的?你都沒我見燕敕王的次數多。況且你剛才也說了,無名無望的,我去都護府給老將軍們端茶送水麼。”吳背笑了。
“可惜現在已經到保定了,要不然咱們此行從大同府穿過,一百玄皂軍再加上陳梯和你,不怕不殺出個威名遠揚來。”陸容嘆了一口氣,彷彿是還記掛著當初在大同逃難時的幾件小事,那位酒館夥計小林子此刻是否還懷揣著一個當兵夢?
“想的挺好,陸漸將軍能聽你安排?”吳揹回復了以往的神態,挪了挪身子,笑道。
“那還不簡單,讓陳老頭給打暈了。”
“陳梯就能聽你安排了?”
“不是老吳,你現在怎麼有點和那老頭一樣的刻薄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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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玩笑,可沒想到第二日竟然真給了陸容獨自掌兵的機會。
雖然只有區區百名玄皂軍。
一大早,眾人剛準備動身上路便有一名玄皂軍騎士快馬來稟,說都護府昨夜急報,幽州北線兀良哈部首領班胡病逝,都護府恐有異動,急調陸漸駐守宣府龍門衛,事出緊急,將軍不及面辭,已連夜奔赴宣府,玄皂軍中只帶副將張戈一人,留袁拱繼續護衛陸容返燕京。
訊息說完,陸容吳背二人面面相覷。
又是兀良哈部。
這個位於幽州北側遼東之地的草原部族,這些年來始終如牆頭草一般在仲蠻雙方間來回搖擺,作為早期草原領袖天可汗的後裔,兀良哈部人數雖不多但個個驍勇善戰全民皆兵。大仲建國初期太祖與其誓盟白馬川約定永世為好,並將自己女兒和安公主下嫁結親。可雙方的蜜月期維持不足十年,背信棄義的兀良哈部便判仲歸蠻,更可恨的是將已產下兩子的和安公主送至北蠻王庭為進獻之禮。
當時此事鬧得天下皆憤,群情激昂,當朝太祖皇帝勃然大怒調兵遣將,四萬精銳騎兵集結青州北渡渤海,配合燕敕軍的正面牽制,兵分兩路直襲兀良哈部族王帳所在,奈何兀良哈畢竟是遊牧部落居無定所,戰事持續半年後不得不以兩相俱敗而結束,大仲朝傾全國精銳的四萬騎兵十不存一,燕敕軍亦在於北蠻援軍對碰中死傷無數,這樣慘烈的戰事所換來的只不過是兀良哈部後五年的一蹶不振而已。
然後便是春風吹又生。
此役可以算作是大仲朝開國以來對外征討第一場不勝之敗,自此過後,大仲朝幾次對兀良哈部用兵,皆無太大收穫,不得已朝堂上轉而對兀良哈部多用懷柔之策,不再輕啟兵戈。貿易往來,扶持勢力,數十年來倒也有些成效,起碼讓兀良哈始終在北蠻大仲之間搖擺不定。
這次班胡病死,本該是由其長子顏回繼位,顏回這人大仲朝早些時候便曾多次遣人出關暗中示好,奈何卻始終並無太大的進展,兵部和幽州都護府的參謀幕僚自去年班胡病重之時便開始做後手準備,原本計劃是要等開春之時才調陸漸至宣府駐守,誰知變化突至,倒成全了陸容剩餘路途的自由自在。
待通報之人下去,陸容咂摸咂摸嘴,有種滑稽的困龍出海之感,倒不是一路上陸漸有困住他,只不過是身邊有那位王位的直接競爭者在側,陸容始終有些不舒服事事都要端著。
甚至很多時候他都考慮起以後若能順利繼承王位後,該要如何處置這位義兄了。
只是這個想法轉瞬即逝,他此刻更多在意的是兀良哈之事。
既然要去坐那個位子,陸容就必須讓自己眼光更闊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