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擔心全柳村幾個幹部遭到排擠,你也知道南溪村和龍影村之前嫉妒我們,還搞過好幾次破壞。這以後被分開,老百姓之間積累的怨恨會不會爆發出來。尤其是合作社,那是全柳村的經濟命脈,兩個村肯定都會爭搶。如按地域來分,以龍影河為界龍影村不幹,以龍影橋為界,南溪村覺得虧。”
雅靜對全柳村有著深深的情感,每一戶都是他們的親人,以前只顧著自家幾個孩子,當承擔更多責任時才會理解那種付出過後的成就感。秦都下葬的時候家家戶戶都來送行,那種排成長龍的場面,好像除了秦生與柳生,目前她還沒見過,雖然是悲傷的事,但她由衷的感激。小斌給爭取的那些稱號,也是受之有愧,可對於秦都的一生來說,沒有白給。他們活得坦蕩,行得端走得正。只是,事情總是千變萬化,誰會想到如此合併。想想如果不搬到龍影村,估計也會合併到蘭河溝村。
“問題各村都會有,只是如何解決很重要,縣上還調了一位專員配合鎮政.府的工作,相信會處理好。”小斌也是擔心這些問題,如果不是母親生病,雲霞催,或許還會留在那裡。
這些年和雲霞的生活平平凡凡,現在也一樣,白天各自忙碌,晚上才能見面,她最近開始學車,孩子放在父母那裡由保姆帶著上下學。以前在山村,他不習慣的是岳父岳母到處招搖他的官位,現在他不習慣自己父母骨子裡那種高傲,說孩子梁一諾被帶的過於蠻橫撒潑、土氣、不懂禮貌。
那時候他們工作忙,孩子由外公外婆帶,身體強壯健康結實,這已經很不錯了。在他看來,孩子在鄉村長大並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很多孩子不嬌氣,動不動就濠頭大哭或者任性妄為。一些小毛病他們也意識到了,一直在教育改進。
父母的教育方式是會讓梁一諾成為別人羨慕的小孩,可很多孩童天性也會被忽略掉。他就是一個例子,似乎從童年到高中三年,從未有過自己真正的自由自在的快樂時光。往前多走一步或者後退一步都會被說成不規矩,不合理。他想試著用自己的方式教育孩子,然而,夫妻倆時間確實有限,只能仰仗父母。
雲霞一直在努力追趕,適應城市裡的生活節奏,有的人改變是想摒棄過往,有的人卻是對過去的感恩。而他從小被灌輸要低調生活,因此,儘管環境在變,卻不敢忘了初心。腦海裡一直翻騰離開汆糴前幾天的那一幕,站在雲霞老家的山樑上,看著整個汆糴鎮在山底,兩條河匯成“Y”字形狀,新的入水大道兩邊樓房齊整排列,新的集鎮、新的面貌,凝聚著他的最好青春。沒能讓每一戶脫貧致富,離開,感到責任的缺失,彷彿心從此被掏空一樣。
啟運和康瑩瑩回到了安康,拖家帶口的一下讓兩個人忙得不可開交,之前有大姐幫忙照應,回到安康,突感舉目無親。奶奶老了,能幫自己照顧好都不錯了。再說事業,寇禮軍反而勸他帶著錢去廣東創業,所以,沒勸回來,只有海洋和少宏舅舅,海洋性格有點木訥,使喚一下動一下。倒是舅舅,看到什麼活就幹什麼活,有時候還幫著洗衣服,啟運看著他,眼裡感動,媽媽走了,親情還在。
少宏說,等一切穩定了,忙不過來,就讓他舅娘下來幫忙,人實在,沒有壞心眼,做飯、洗衣、帶小孩還是可以的。啟運欣喜,如有舅孃的幫忙更好,母親的事,外婆耿耿於懷,不知是否同意。少宏說老人只是嘴硬心軟,自從他們給錢蓋新房之後,心底充滿感激,這次能幫上忙,他們也能減少些愧疚。
啟運感謝勝麗,當年也只有她有這個能力和想法,雖然金錢不是萬能的,但確實能維繫很多東西。親情永遠是最可靠的仰仗,多大的仇恨也會慢慢化解。外婆也老了,視力有些模糊,經常嘮叨很多往事,說當年母親出生時沒有哭聲,以為是啞巴又是女孩差點扔掉,幸虧她拼命維護才保下小命,事實證明她是對的,生下個聰明男孩還成了大學生。外公和舅孃的耳朵都快聽起繭子了,但也由著她重複。她心中的那份恨意大概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只是為了懷念母親的一種方式。
其實對於母親,他早已淡忘了那份念想,直到瑩瑩生孩子,他才意識到母親的不容易。可記憶這東西,遺忘了,不管怎麼拼命都找不回。這世上唯一牽掛她的估計只有外婆和父親。
父親,在他印象中除了肩挑背扛,給他做些笨拙的小玩具,好像太多的愛只在他心底。他們相互之間從未說過愛字,甚至讀書的時候,當父親被說成傻子的時候心底還有些自卑和憤恨。
長大後,慢慢懂得,生活在他這樣的家庭裡,沒有嘲笑是不可能的。還好,他傻乎乎地走過來了,懂他的人從未覺得他傻,所以才有了瑩瑩與他相愛。
父親現在身邊的朋友變成了二叔救回來的黃狗,那隻狗每天只跟著他上山下山幹活。遇見生人,父親不讓它吱聲絕不亂咬,似乎人與動物之間相遇也是一種緣分。黃狗來到他家,長肥了,長高了,人見人愛。父親的笑容也增多了,把對曾經被他親自送走的大黃狗的愛全部轉移到這條黃狗身上。
勝男,他的人生就是日復一日的重複著同樣的光陰,幹著雷同的活,心中從不指望有什麼額外饋贈,就像身邊的大黃狗,它明明和之前的黃狗有很大區別,但還是選擇用同樣的愛待它。偶爾會想想,當初被拐走的少芬會不會被人善良以待,像他們這種人,如果主人沒有善心,只會過得更苦。
他其實不是沒有期待,偶爾聽到某某出走十幾年,突然回到家中,那種奇蹟確實令他嚮往。聽母親說跟勝麗去北京的時候才飛兩個多小時,按說只要找到少芬,不管天南海北,坐飛機也會很快就能到。然而,又有誰會望眼欲穿的等待一個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