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嫂一直不敢吭聲，她害怕馬常貴，那張噩夢般的臉從不敢真正對視。常貴個子不高，但一張臉很少主動笑，他不發脾氣的時候小孩子看起來都很害怕。走到半道，雲霞又調回來，跟父親說蓋房子有補助，看他以誰的名義蓋，父親二話不談就說以他的名義，雲霞解釋這樣的話就徹底觸碰政策紅線。父親知道，以紅霞名義，是非農戶口，沒有補助，他就不信，有這個女婿在，觸了紅線照樣能拿低保。
馬嫂覺得高人說的對，他們家好運一波接一波，雲霞嫁了幹部，鎮上又要蓋新房了，就跑去跟雲霞說了拜觀音的事。雲霞放下行李跑回去對著常貴就是一頓責罵。
“爸，您能不能長點腦子，誰家觀音不是在中堂而是在鍋灶下面供奉？那都是別人玩得不要的小把戲，您怎麼能信？2000塊？是不是我平時給您的錢太多了，一下就能拿出2000被人騙！”越說越生氣，怎麼就教不會，上次是古董，這次是拜觀音，以後還不知道是啥。
“你別嚷嚷，高人說的對，我覺得事情這麼順利，肯定是菩薩保佑。”他深信不疑，又開始怒對馬嫂，怎麼就藏不住話了。
“酒席之所以順利，那都是小斌的面子，不是觀音菩薩！他來行騙，都是提前盤問好了的。上次1500，這次2000，看來，家裡的錢不能交給您們管。交出來，我保管！”她真的很納悶，那些騙子為何專找她家。
“不行！”常貴怒吼一聲，雲霞嚇了一跳，就是這種臉，從小怕到大，可這回不能由著他。她讓母親去拿，父親又吼一聲不準，錢好不容易到了他家，必須捏在手裡。
“您上次是怎麼保證的，說是最後一次，為什麼轉身就忘了。我知道了，以前為何我家沒人騙，那是因為您沒錢。現在，您是不是到處吹噓，說您家女婿有多麼多麼厲害？您能不能別到處炫耀，這樣會讓本來就卑微的我更加沒面子！家裡的電視從早開到晚，為什麼就沒學到一點經驗，既然沒用，那電視也別看了！”雲霞很惱火，聲音大了被說不孝順，聲音小了，說不聽。
“哎呀呀！”常貴突然坐在那裡嘴巴不動了，雲霞和母親嚇了一跳，雲霞喊了幾聲，他只是嗯嗯，用手比劃說嘴唇不能動了。雲霞立刻請人帶他去了醫院。
醫生說是輕度中風，得打幾天的針。雲霞說她的話他們不信，就請醫生幫忙做個實驗，就是在火上顯出觀音的把戲。醫生說他會勸的，只是現在不能刺激，萬一病情加重就糟糕了，就當舍財免災。雲霞無奈，以前跟人下棋掙得面紅耳赤也沒見啥問題，現在稍微一說重話就動彈不得。醫生說年紀大的人氣性就是小一些，這種騙術騙了很多老年人，做晚輩的還是忍讓忍讓。雲霞一是氣父母不聽她勸，二是氣騙子太可惡。
母親醒悟了，高人說可以避禍，可大過年的要在醫院住，是橫禍。如果沒有他攛掇，雲霞就不會發脾氣，老伴也就不會生病了。也怪她，如偷偷隱瞞，也許還是沒事，下次，再也不添亂了。
強子又被父母催婚，問他過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賺錢又為了什麼。強子說他的人生他做主，父親以前希望他從政，結果私自改成了學建築預算，還殺人入獄。這麼多年的單身，如果換做是他都會瘋掉，要錢要貌都有，何愁找不到一個女人過日子。
“這叫因果，我種下了惡果就得自己慢慢嘗，其實這樣的人生沒什麼不好，自由自在。”
“那你又何苦拼命賺錢，回到家裡我們養你一輩子就完事了。”父親心疼他，如今的地位已不比從前，養家餬口，再給他一份安穩的工作都是一句話的事。
“賺錢也是一種價值的體現，我不能讓自己真的一無是處。”強子也不想變成一根筋，只是愛過了，無法更改，他不願意去觸碰別的女人。
“人生，誰都會犯錯，連勝麗都原諒了你，自己又何必苛刻命運，男人，成了家有了孩子才算完整。你看勝麗，這些年聽說過得挺好，雖然恨她，但人家積極的生活態度值得你學習。”父親為了他的事也算是用足了耐心。
“結婚，確實簡單，可我不愛人家等於禍害人，不想再罪加一等。”
“那你不喜歡女人，難道喜歡男人？”
“老爺子，虧你想得出，您還是幹部呢！”強子被父親的話驚到了，自家人都這麼想，外人各種猜測就更不足為奇了。
“那你這是病的不輕，得饒人處且饒人，放過自己！”父親覺得他應該看看心理醫生。
“行，這需要時間，您有姐姐的孩子外孫、外孫女，就不要老盯著我，外孫和孫子是一樣的。”外孫是外姓，能一樣嗎，父親知道次次談判都是徒勞，這個兒子真的白生了。
飯後，強子走到屋後山腰轉了轉，這兒能看到整個鎮中心的風景。聽說入水河兩邊的土地都被徵收用來蓋房子，那麼兩條河匯聚的老街不再成為集鎮的唯一，將來那些稻田上會住著一排排從山上搬下來的住戶，讓鎮上更熱鬧，小鎮又充滿了活力和生機。
再看看身邊的茶園，這是汆糴最大的經濟輸出，可在他看來，鎮上的土地還沒完全發揮作用，父親雖然在縣裡上班，可除了官職似乎從未聽過他想為汆糴謀點什麼福利，那他這官做得再大又有什麼用。
父親先前問他這樣活著有什麼意義，這話方妍也問過他，為此二人還不歡而散。可以說是情感上的訣別，估計方妍以後再也不會說喜歡他，愛他之類的話語。
方妍回到老家好幾天不出門，父母說大家都忙著年貨，還有親戚給她張羅著物件，總不能年年回來都是單身一人。他們以前不富裕，如今無論是工作還是金錢哪一點輸給男人，因此，不要再浪費光陰，該結婚生子了。
方妍當然懂這些，她只是嘲笑自己愚蠢，痴迷這麼多年，沒想到強子是如此可怕的一個人。放假的前一晚上，她約了強子吃飯，希望他假扮她的男朋友回華陰過年，不曾想，強子不但沒同意，還藉著酒意說出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以為強子會帶著悔意跟她講那些話，事實不是，那狀態就像當年踢打那幾個醉鬼一樣兇狠。她不敢相信，他能親手殘害一個姑娘，讓其不能生育，他說當年就是妒忌那個女孩和別的男孩在一起，所以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方妍發簡訊問金寶，強子當年是不是殺過人，金寶回覆了一個“Yes”，或許這就是最終真相。回想強子平時對員工和客戶都彬彬有禮，但與客戶遇到大分歧的時候態度十分強硬，員工出現失誤的時候也非常嚴苛。
方妍擔心，這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她雖然喜歡強子，但如果他們結婚之後，將來如何面對孩子。她自認沒有眾多女孩那麼招人喜歡，但總不能找一個殺人犯睡在枕邊提心吊膽。拿起手機想發簡訊給強子辭職，可又感恩於他的知遇之恩，還是等過完年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