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九,孫母如期前往侯府下聘,聘禮雖是不厚,但勝在用心託人抓了一對活的灰色大雁。孫母端著笑的一張臉幾乎僵死,容老夫人始終臉色淡淡。
趙繁隱在假山暗處,瞧著孫家送來的聘禮連半個時辰都不到就已經全部搬完,思及王家給容二下聘之日,可是府上張燈結綵忙活了整整一日。
她攥著手中帕子,面色陰沉,聽得身後動靜,忽地一轉身,陰森道:“之前我跟你說的事情,你可考慮清楚了,攀上侯府,那就不僅是廕庇子孫那麼簡單了。”
“我若是聽了你的話,侯府怎麼可能饒得了我,我何苦冒險做這種禍及家門的事。”低沉的男聲在趙繁對面響起。
“富貴險中求,難怪你一輩子被別人踩在腳下,要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趙繁眉眼緊皺,冷冷側過身,嘲諷道。
男子反諷道:“富貴險中求?那你有求到了什麼?”
趙繁被人戳中心事,臉色漲紅:“你若是不敢就直說。想想沈將軍府駐紮青州多年,在青州勢力亦是盤根錯雜,可在侯府眼中,卻還是不夠看的,就憑你想成為人上人。”
說到最後,趙繁臉上譏笑越發明顯。
她瞧著男子雙手緊緊攥著,一手指縫處像是有什麼東西露了出來,古怪一笑。
“原來你也是個明白人,手裡的東西也不必藏著掖著了,還不快快給我,不然到嘴的鴨子,可就要飛走了。”
突然,假山下一回廊處青衣少女翩翩而至,側顏清麗,嘴角噙著一絲淡漠的笑意。
趙繁眼見男子眼中流露出一絲痴迷,眼眸暗沉半晌。
前廳容老夫人在應付著孫母,底頭下人瞧著孫家抬來的聘禮議論紛紛,無非就是與王家來侯府下聘當日作比較,嘴碎的便多說幾句孫家的家勢云云。
瞧著遠處容渢緩緩走來,眾人皆都噤了聲,不敢多說一句。
“四妹妹來了。”容沅上前拉著容渢坐下。“趙繁與孫家的親事可算成了,聽說是定在下個月二十六,我這一顆心總能從嗓子眼落迴心底了。”
容渢理了理自己繡著青白色蓮紋的寬袖,笑道:“二姐姐可比她本人還上心此事。”
容沅望著亭外景色,冷哼道:“我可沒那個精神和她鬧清平宴那種不入流的事。祖母這兩日稱病不見將軍府的人,還不是為著趕快將她打發出去多留在侯府一日,便多擔驚受怕一日。”
容渢理著衣袖的手一頓,目光落在衣袖栩栩如生的蓮紋上,狀似不經意道:“將軍府連著幾日託人送了拜貼,我瞧著往日也不見這麼殷勤熱絡的。”
容沅緩緩收回目光,轉著手中小小的茶杯:“我覺著應該不是為清平宴那日的事,父親與沈將軍同為朝廷做事,事事從不僭越,可放眼整個青州,也就與他們還算交好,難道。”
容沅話聲戛然而止,看了容渢一眼,又暗自搖頭,應該是她多想了。
容渢也不說話,微微垂眸掩下眼底不安與厭惡之色,二姐姐未說完的話讓她心底一沉,侯府與沈家若想鞏固基業,只有結成姻親……
這也是上一輩子為何沈少期抓著她不放的關係。
“姑娘,老夫人那邊來人傳話,說讓你過去一趟。”白芷低頭上前道。
容沅抬起頭,不解道:“祖母不是在前廳招呼孫夫人?怎麼好端端的要叫我過去?”
白芷眉頭一皺:“來傳話的丫頭也沒說清楚,好像是說在翠瓏坊請的繡娘回來了,特意趕來了府上。”
容渢偏過頭,單手支著下巴:“我聽說那繡娘脾氣古怪得很,可不好請了,二姐姐還是快些過去吧。”
容沅心下奇怪,又想著祖母前兩日與她交代那繡娘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回來,便放下心走了。
雲宵見容渢獨自出神,又見桌上茶水已冷,便命人換了一壺,替容渢倒上。
容渢瞧著茶水清透,微微倒映著她的一雙如寒潭幽深的眼睛,久久難以從回憶中走出。
她不由撫上自己當初被燒傷的腕處,不會的,不會的,她已經重活了一次,不會再被嫁入將軍府了,那種不見天日、讓人幾欲想死的日子,她是不會再經受了,絕對不會!
沈少期……
沈家……
容渢覺得自己彷彿沉入水底,呼吸越來越困難,眼皮也變得十分沉重,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她入眠,昏昏沉沉的再也撐不住地睡著了。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了趙繁說話的聲音。
“將她抬到屋子裡去。”
“容四,我如今瞧著你可還能繼續得意下去。”趙繁指尖劃過容渢的臉頰,臉上落下一道紅痕。她呼吸一頓,眼中嫉恨越深:“我看你與孫家綁在了一起,你又還能做些什麼!到時候就算你不願意,我也能拿著這個把柄叫你生不如死。”
趙繁眼眸一瞪,撩開簾子,壓低聲音道:“孫敬呢?事到如今他不會是怕了吧!想想這藥可還是他親手給我的。”
杏梅養了兩三日的傷,又拖著身子來伺候趙繁,聽她問起孫敬,背脊一陣發涼:“後院兒男客不能隨意亂闖,孫公子應是避著人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