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璧視線掃過腳下匍匐跪地的眾人，神色無比複雜。
無論男男女女，雞皮鶴髮的垂垂老者，還是容貌迤邐的俊逸青壯，亦或是黃髮垂髫的懵懂小兒，從每一個人身上，他都感受到了那種近乎融於血脈之中的奇異力量，一生一死，一陰一陽，緩緩轉動。
與他身上的生死輪迴大道如出一轍。
事已至此，趙沉璧心中已確認了十之五六，只剩下最後一點疑惑，想要確認一番。
他隨意地對著摩柯族眾人點了點頭，僅僅是這一個輕描淡寫的動作，就讓上千人熱淚盈眶，如同朝聖一般虔誠恭敬。
趙沉璧神色更加複雜難明，卻沒有任何停留，與萊茵和萊古一起，化作一道黑白相間的流光，輕輕一觸陣法之後，直接沒入山腹之中。
被密林所遮蔽的大山之內，竟是別有洞天，一道道漆黑深邃的高塔拔地而起，如同佛門浮屠一般，層層疊疊，高高累起，盡是七層之高。
大地上，更是以不知名的染料仔細塗抹，勾勒出一個巨大的陰陽圖案。
磨盤繼續前行，穿過硬生生以蠻力在山中削平開闢的岩石廣場，再越過一片略顯貧瘠和荒蕪的藥田之後。
一條漆黑冗長的山洞出現在視野之中。
山洞一眼望不到頭，只剩下巖壁上還在持續燃燒的火把散發出點點亮光，將洞內的輪廓微微照亮了一分。
一路之上，萊茵和萊古皆是一言不發，狂熱而莊重的神情在臉上有機地融為一體。
尤其是萊茵，更是因為貼身攙扶著傷勢未愈的趙沉璧，早已滿臉通紅，香汗淋漓，渾身白袍都被微微打溼，貼在肌膚之上，隱約可見少女曼妙的身段。
然而趙沉璧卻沒有心思去欣賞這些旖旎風光。
隨著愈發進入山洞之中，趙沉璧心頭也更加凝重，如同一個籠罩在沉悶黑暗中的巨大謎團，等待著被揭開和破曉。
從那山洞內，他感到一股呼喚之力。
寂靜無聲，不知在其中穿行了多久之後，洞口驟然光明乍現，千萬縷金紅色的流光如同潮水一般噴湧而出，將整個空間都照得金碧輝煌。
趙沉璧深吸一口氣，竟是來到了一座聖殿之中！
放眼望去，一根根黑紅色的巨大石柱一線排開，將整個殿堂的弧形穹頂支撐起來。
而大殿中央，一條白玉鋪就，鮮花點綴的神道貫穿而過。神道兩側，盡是井然有序的燭臺，以及一個個用於朝聖禱告的玄黑色石臺。
可以想象，若是數千人齊聚於此，一同點亮面前粗如手臂的高大蜡燭，齊聲禱告和高唱，那是何等輝煌的場面！
而所有陳設所面對的，正是那位於九十九級白玉臺階上，一尊十丈高度的巍峨神像。
趙沉璧在望向這神像的瞬間，只感覺被一道驚雷劈中，深呼吸一口氣後，眼中無數情緒如同漩渦一般擰轉起來。
有震驚，有訝異，有釋然，有懷緬，更有感傷和愧疚。
這神像是一個男子模樣，左手高高舉起，如同要撐起天穹，右手則微微垂下，似在撫摸眾生，背後一道轉輪巨大無比，就連那身長袍飄揚的衣角，也是雕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而那男子面孔俊逸，神態冷峻，散發出一股崇高偉大之感，細細望去，竟是與趙沉璧當下的面容有八分相似。
正是前世之身，陸放鳴的樣子！
趙沉璧身軀顫抖，鬆開有些哽咽的萊茵之後，踏空而下，一步步走到神像之前。
他聲音嘶啞，“是了，是了……果然是這樣……”
感受到那股神像之內，所殘存的一股出自同源的本源力量和大道，儘管只剩下一絲一毫，但仍然讓他熟悉無比。
趙沉璧臉上追憶之色更濃。
修士飛昇上界，踏入不朽仙人境界之後，凝聚出金身法相，相較於中、下三境之人，已經是如同神靈一般偉大的存在，高高屹立於天穹之上，俯瞰眾生生滅沉浮，千載萬載，永垂不朽。
既為神靈，便有播撒道種，招攬信徒，降臨神蹟，凝聚信仰的能力，無論是在上界還是在下界之中，都散佈著不少不朽境大能留下的神像道種。
或許是不知多少年前，那個轉輪殿主陸放鳴尚未隕落，正值意氣風發的時代，曾經隨意向諸界之中撒下了茫茫的大道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