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明白,那是何等巨大的艱辛與坎坷,又是如何難熬的辛酸與折磨。
一字字,落在趙沉璧心上,令他那顆本就疼痛不堪,有些疲憊的內心,再度湧現出巨大的酸楚與悲痛。
“山海神宗……”趙沉璧暗紅的瞳孔之內,有淚水,也有怒氣,如同奔浪一般翻滾湧動。
“師尊……”李玉珏與石昆更是面色悲慟,淚流不止。
趙修筠一口氣講完之後,臉上露出一股釋然和解脫之意。
像是終於放下了心結一般,,如釋重負地大笑起來,“罷了罷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就算再怎樣追憶,也終究不可能再重來了。”
他疲憊的雙眼凝視著眼前三人,“不過我這一生,能夠遇到她,就已經無怨無悔了,如今又有了你們兩個好徒弟,就連生下的兒子,也是那天上大能轉世,算是不枉此生了!”
笑聲蒼老灑脫,夾雜著趙修筠修道數百年的人生往事,如同一杯五味陳雜的烈酒一般,流淌蔓延。
提到“天上大能轉世”四字之事,趙修筠同樣神情自若,風輕雲淡。
當初那一戰中,盧狄所說的話,尋常修士有所不知,可是那些在場的元嬰修士,卻是一個比一個聽得真切。
趙修筠曾經身為山海神宗的半步通神境修士,見多識廣,又是趙沉璧生父,早在他開府聚氣之時,就有所猜測,所以在盧狄現身的那一刻,就已經完全確認了趙沉璧的轉世之生。
所幸令他最為欣慰的是,即使趙沉璧前世之時,必定是一位強大到匪夷所思,高高在上的天上仙人,但今生今世,記憶覺醒後,卻從未影響過二人的父子之情,反而日久彌堅,更加醇厚。
李玉珏與石昆面容苦澀,內心複雜至極,低下頭去默不作聲,顯然也是早已知道了此事。
見三人各懷心事下,都陷入沉默之中,趙修筠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些費力地抬起手來屈指一彈。
三道通體漆黑,手掌大小,金邊銀字,表面遍佈縱橫紋路的符篆脫體而出,落在三人手中。
三枚符篆一出,虛空都微微震盪扭曲起來,並且如同自有靈性一般,不斷翻轉扭動。
他咳出一口鮮血之後,笑道,“這三道符篆,便是我贈予你們的最後一點東西了。此符名為‘破界’,可以撕裂虛空,跨越介面而遊。”
“如今將過往之事講出,不是為了讓你們為我復仇,也不是要讓你們銘記在心。沉璧便不說了,玉珏,昆兒,我希望你們能永遠記住,天大地大,我趙修筠的弟子,絕不是這小小天河大陸的池中之物,定要去往險遠之地,去真正鼎盛的修真界中歷練一番,去看盡天下風光,吸收浩渺靈氣,爭奪天地機緣,與那些真正的天驕道子共同爭輝!”
三人跪地一拜,哽咽稱是之後,接過符篆,沉默不語。
訣別的時候到了。
做完這一切後,趙修筠氣息已經微弱至一線,雙目微微閉合,像是要睡著了一般。
趙沉璧身軀顫抖,輕輕抱住了他,就像許多年前,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被他抱在懷中一樣。
心湖間,須彌子問道,“決定了嗎?這樣做了,便等於是於天道相抗,必然遭受天譴不說,將來成就大道,飛昇上界之時,更有巨大風險。”
趙沉璧以心聲回應,毫不猶豫,“有些事,我不知道做了會怎樣,好的或是壞的結果,我都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我不去做,永生永世,我都要深陷在長久的後悔與與受難之中。”
大袖之中,須彌子輕輕一笑,再無言語,徹底沉睡過去。
須彌寶玉中所有的本源氣息傾瀉而出,交織成一片璀璨的星光,如同一片靜謐的海洋一般,將趙修筠籠罩其中。
虛無之中,那構築這片天地的輪迴生死之道,正要緩緩剝離趙修筠生命之時,驀然被這氣息隔開,再也無法寸進。
天幕上,似乎傳來一聲冰冷憤怒的冷哼,趙沉璧身軀一振,面色平靜,如同渾然不覺。
在趙修筠睡去之前,他聽到了趙沉璧那嘶啞顫抖的聲音。
“老爹,這一世,我只是你的兒子,只是趙沉璧而已,而不是什麼天上仙人,上界大能。今日,我用天階道器的本源鎮住你肉身精魂百年,前去中央世界,為你尋找恢復契機。終有一天,待我成就大道之際,我們一家,一定要重新團聚。”
趙修筠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像是進入一個美夢一般,徹底睡了過去。
而趙沉璧任由須彌寶玉好不容易才恢復的幾分力量,徹底泯滅消散開來,沒有絲毫痛惜。
這一日,宗主府邸被緩緩關閉,陷入了足足長達百年的沉寂。
如同那些陳年往事一般,被徹底封印在了過往的歲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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