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 晚上6:00
又到了晚飯時間。
衛東和端著餐盤,跟著長龍一般的隊伍慢慢向前走。
死刑犯的馬甲是紅色的,在一片橙色馬甲中特別顯眼,但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防護措施。
衛東和和老砍甚至住的都是普通監房,只不過沒有別的獄友——管教倒是安排過其他人跟他們一起吃住,但一般過不了半天,那些人就會找一些理由搬出去。
所有人都受不了老砍。但衛東和也聽過別的更直接的理由:犯忌諱,不吉利。
比起進了看守所,更不吉利的是和死刑犯一起住……大概也沒說錯。
衛東和對於跟誰住一點也不介意,他沒有老砍那麼麻煩,總是為褥子薄了,床板硬了,枕頭低了的問題抱怨。老砍倒是很希望來個獄友,因為衛東和實在太無聊了。
大多數的時候,衛東和一句話都不說。
老砍在對面床上說得口沫橫飛,衛東和也只是充耳不聞。
當獄友快一個月了,老砍甚至要從別人口中輾轉才能知道衛東和到底犯了什麼事。
衛東和和同事起口角,一時激憤殺死了人——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被判死刑的,但衛東和是二進宮,他有前科,前科也是殺人,防衛過當。
第一次坐牢的時候衛東和十八歲,是體院的學生;第二次坐牢,衛東和三十三歲,是健身俱樂部的教練。
“哎,兄弟,這就是命啊。”老砍聽說了衛東和的事兒之後,嘴裡總是念叨著這句話。
他這麼說的時候,衛東和不是躺在床上做仰臥起坐就是趴在地上做俯臥撐,健壯的身材一上一下,帶著汗珠的發達肌肉彷彿閃著光,肌肉凸出隆起,看起來比老砍的骨頭還硬。
老砍的話往往就此打住。
他覺得這是衛東和在警告他——即便是將死之人的他,也不想自己死於拳頭下,據說衛東和就是這麼打死人的。
“紅燒肉啊!”
隨著隊伍的行進,看到飯菜的人群騷動了起來。
衛東和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清楚地記得,十五年前第一次坐牢,也是在這間看守所,也是晚飯時間,也是一頓紅燒肉。
有人搶了他飯碗裡的肉,他跳起來和那人大打出手。
他那時候還很瘦,愣頭愣腦,跟個大孩子似的,那天是他生日,他特別想媽媽做的紅燒肉。
誰都沒想到他會那麼有力氣,也沒有想到有人會為了一塊紅燒肉拼命。那人是個盜竊團伙的一員,他們一夥七八個人一起進來的,衛東和打倒一個,又來一個,再打倒一個……到看守來的時候,他已經渾身是血了。
當然,他也不能怪看守太慢。因為他們引發的騷亂,有三個嫌疑人趁機從廚房逃跑了。
這三個人後來都沒再回來,不知道是逃掉了還是被擊斃了,沒人說得清。反正這件事讓衛東和的刑期從三年變成了五年。
“哎,到你了。”老砍在身後推了衛東和一把。
衛東和回過神來,拿起了飯勺——十年前的越獄事件之後,看守所加大了安全的力度,食堂變成全自助式的。再也不會有人給你的飯盒裡多放半勺子肉了,也沒有人可以從餐廳一躍而過就到了廚房,更不可能從廚房後門直接跑到外面的野地裡去。
現在的市看守所,是現代化、規模化、機械化管理的楷模。
除了嫌疑犯和管教,你幾乎見不到任何人,有時候衛東和都懷疑他們吃的食物,其實是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變出來的。
衛東和打好飯,端著餐盤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也許這點一直沒變,他沒有朋友,永遠是一個人。
但今天有點不同,老砍坐在了衛東和身邊。
衛東和斜了老砍一眼,以往這時候,老砍會自動離開,但今天他還是沒動,他像看不到衛東和似的,低著頭開始扒拉飯盤。
衛東和沒有說話。
他低著頭也開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