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秦沐風路過廳外發出驚呼聲,他三步並做兩步跨進屋內,將那籃蘑菇反覆細看。
他的反常言行讓程浩風和胡仙仙很是疑惑,但見他專注樣子,也只得等他看好了再問。
看了許久,他從籃子底下翻出朵黑黃蘑菇,反覆聞嗅。其他蘑菇都是傘蓋形,菌杆細長 乳白 ,菌傘橢圓灰白;獨那朵蘑菇是棒槌形,菌杆略粗略黑,菌傘為黃褐色且貼緊著菌杆。
那孩子見秦沐風細看那蘑菇,就捂嘴偷笑。婦人瞪一眼他,帶笑小聲說:“道長,我為了趕早進城,天不亮就起床採蘑菇,可能是眼花了,把長爛了的採進去。這朵,就扔掉吧,我明天再送新鮮又長得好的來。”
“娘,這不是長爛了的……是我尿尿、尿尿長出來的……”孩子包了滿嘴糕點,含混不清的說著。
“這孩子……”婦人的臉窘得通紅,要去搶秦沐風手裡的蘑菇來扔了。
“別,這可是九陽蕈!”秦沐風連忙阻止她,又溫聲向孩子說道:“你講講這朵蘑菇究竟是怎麼長出來的。”
孩子說話沒什麼條理,他們聽了半天才明白怎麼回事。
這蘑菇棚搭在他家後院,是木柱草蓋的簡易棚子。冬天的時候,棚外燒起大泥爐子,熱氣會順著棚裡的煙道傳到種蘑菇的泥床上。再加之,棚子四周都蓋了幾層草簾,棚內得以保溫,十分暖和。
孩子在大人勞作時就在旁邊玩耍,偶然見到一條蛇來偷吃蘑菇。蛇本來在冬眠,因蛇洞離蘑菇棚太近,受熱氣影響而醒來覓食。那蛇不大,見慣了蛇蟲鼠蟻的小男孩也不害怕,揀起石塊扔去,攆走了蛇。
蛇逃走後,孩子見蘑菇菌傘已經被吞去,就挺恨這偷蘑菇的蛇。怕蛇再來,他就用孩子氣的方式來護蘑菇。他往那朵已殘損的蘑菇上撒尿,認為能臭得蛇不敢再來。
幾天過去,那朵蘑菇沒腐爛,連蛇吞過的痕跡都長沒了,孩子覺得稀奇,就天天以尿澆灌。
聽完講述後,秦沐風笑道:“天公垂憐,七師妹有救了!“
程浩風和胡仙仙面面相覷,又再齊齊問他是什麼意思。
他解釋說:“那蛇應該有毒,但也不是劇毒,它吞食蘑菇後那殘存的菌杆裡就有微量毒液,保得蘑菇沒有腐爛。
蘑菇得童子金水滋養,又緩慢生長起來。本來就是常見蘑菇,毒蛇爬咬後就成了毒蕈草,再得了童子金水,所以成為‘九陽蕈’!
我先前還奇怪此處如何會有九陽蕈的氣味,沒料到竟是如此得來。“
九陽蕈,至陽靈草。程浩風和胡仙仙是知道此種靈草的,但極難尋得,就因這種靈草並不是固定種類,而是各類蘑菇都可能出現的變種,全是巧合形成。
他們如此巧合得來,兩人都是喜不自勝,連聲向婦人和孩子道謝。本來是送謝禮,卻成了被謝的物件,母子二人都有些愣怔。
秦沐風取了九陽蕈去配藥,程浩風要拿銀兩酬謝,婦人擺手拒絕。他想了想,從袖中掏出一個銀符。這銀符是在銀片上刻畫符紋,是個避災符。
胡仙仙接過銀符,從袖中掏出根銀鏈,親手串制符鏈,再親手給孩子戴上。
“大嫂不肯要錢財,我們就送個小玩意兒。這符鏈不要輕易摘下,不要沾染汙穢,能讓孩子避禍免災。”胡仙仙對婦人叮囑著。
婦人點點頭,又看了看他們兩個人說:“兩位恩人真的是很眼熟……我以前也有兩位恩人,他們與你們模樣很相像,可脾氣不大一樣……”
這婦人已經第二次說起看他們眼熟,胡仙仙狐疑地瞅向程浩風。他想了想之後,問婦人:“大嫂孃家可是姓謝,夫家姓孫?”
“是呢,我爹謝作根是個木匠……孩子他爹是姓孫,只是我們和孫家沒什麼瓜葛了。”婦人提起夫家時,不自覺地面露哀愁。
胡仙仙猛然想起那個被土財主騙納為妾的小村姑,當年救下她,她又得了程浩風資助去往外地謀生,如何又到京城?
見胡仙仙神情驚疑,婦人也不再低頭看他們,而是直接打量他們,而後眼含熱淚再次致謝:“沒想到還真是你們兩位,你們幾次救我,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了……”
“你也救了我呀……大嫂,你快說說你們怎麼在京城郊外安了家。”如此巧遇,真是有緣,胡仙仙對她不自覺地更親切些。
程浩風也感慨:“天道承負、恩怨有報,當真難以捉摸。”
那婦人即是北荒省小木匠謝作根的女兒,他們脫離孫家掌控後,在本省定居了兩年,誰知孫家勢力大,找到了他們落腳處,想要爭搶兒子。
他們只得流落他鄉,一路靠做零工餬口。到得京城郊外時有家富戶蓋莊院,見謝作根手藝好、人勤快,就薦他到木器作坊當長工,得以有了穩定收入。
謝作根年紀大了,身體還硬朗,這兩年一直在木器作坊做工;謝素芳做家務,閒時就編藤籃、種蘑菇補貼家用;孩子孫懷讓快五歲了,聰明健康。一家人總算能安穩生活,不用再怕孫家人,也不用再漂泊無定。
“唉……不管咋說,總算過了幾天舒心日子。等讓兒長大了,我也就算熬出頭。”謝素芳擦掉眼角沁出的淚,看著孩子欣慰笑說。
程浩風和胡仙仙也笑,那孩子瞅瞅他們兩個說:“原來這叔叔就是給我取名字的人……娘說,‘懷讓’就是‘德懷天下,禮讓萬邦’……娘一直要我牢記這句話,可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叔叔,你說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