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至正二十三年;韓林兒龍鳳九年;陳友諒大定四年,陳理德壽元年;明玉珍天統元年。時值九月暮秋,江左名都運河交匯的揚州渡頭擾攘一片,驢鳴馬嘶,夾著人聲車聲,九月以來天候忽寒,淫雨連綿,日夜不停;到了十日風雨更猛,一連五日大雨,寶應湖、高郵湖、邵伯湖白浪滔天,江堤湖圩隨時有崩裂決倒的危險。
到了十五日大雨方歇,不過此時水漲船高,商旅遊船皆停泊在運河兩岸不能航行,遍看的西風落陽之下白帆連岸綿綿數里。
當時蒙古人統治過後,揚州城百廢待興,運河渡口猶是一片蕭條,不過此時揚州已經被朱元璋所部光復,民生愈發富足殷實,入夜之後,瘦西湖柳岸清風,寒水縈紆,明月高高升起天氣清朗,明月映照在鏡子一般的水面,似兩輪月色靜靜爭輝。
柳蔭之下便是瘦西湖上有名的二十四橋,昔日杜牧有詩云: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當時風景如醉,往來遊人盤桓揚州一是因為秋水彌漲不能航行,二是因為漢地光復之後民生繁榮,揚州城往日生機剛一恢復,便是舞榭歌臺,青樓楚館吹彈唱曲,燈火搖紅夜市昌隆。卻見此番夜景,想必是後者更重要了。
無數羈旅盤桓揚州夜景,徹夜不寐,這瘦西湖畔有一個露天的水榭酒肆,上書著“聞故酒肆”取江湖雖遠聞之如故之意;
一聲駿馬嘶鳴,見一男一女兩個俠客繫馬垂柳,步入酒肆,男的生的玉樹臨風,容貌俊朗一身黑衣的公子裝扮,女子杏眼桃腮,瓜子小臉蓉蓉玉質,朱唇皓齒美煞眾人;那女子年紀十五六歲,楚腰盈盈纖細,一身淡粉衣衫,手裡一柄長劍;而少年則是腰懸明玉,手中一柄白紙摺扇。聽得二人談吐應該是一對兄妹。這對兄妹衣整潔,神采奕奕,引得酒肆諸人一併目光。
兄妹在畫廊裡坐下,放下兵刃,小二伺候利落,忙遞上茶水這二人衣著光鮮,顯然是大戶子弟卻知書達理,與小二道謝。
男子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今日美景如斯,你我前來卻是不虛此行!”
少女道:“誒,四哥你心真大,前方戰事剛定,這揚州的揚州鼎查的杳無音信,你還真吃的下!”
“嘿嘿嘿,這天下之大豈能事事如意,你我回到金陵沒歇幾天,就出來給老爹奔走,不得吃的飽,哪有力氣走動!”男子旋即喚道:“小二!幫我拿扒燒豬頭,拆燴鰱魚頭、清燉獅子頭。”
少女道:“嘿嘿嘿,我我我要揚州炒飯,多加火腿的那種!”
小二卻去上菜,聽得酒肆當中一個江湖藝人,坐著一個椅子,抱一張老月琴,彈唱一曲南曲《單刀會》,無數羈旅行人圍坐在一起,細細聽著:“水湧山疊,年少周郎何處也?不覺的灰飛煙滅!可憐黃蓋轉傷嗟,破曹的檣櫓一時絕,鏖兵的江水猶然熱,好教我情慘切....”
手指停撥,大家一併叫好,老先生卻不收錢卻坐在椅子上,只道:“今日良辰美景,平湖明月,四海相逢盡是他鄉之客,來日漂泊亦不知多少蹉跎!老頭子不會別的,只會唱上幾句給大家助助興啊!”西風吹動,水面銀波,燭火搖曳。
一個河北口音的客人道:“誒,此間美景雖是甚好,只可惜咱這關公和周郎這樣的英雄卻再也回不來咯!”
老漢道:“古人風貌我輩只有瞻仰的份,老漢我若生在大唐,大宋也不會只甘心做一個唱的!”
河北客道:“在下雖朋友來此經商,目睹這江南風物,揚州美景,與那韃子佔領的淪陷土地比起來,簡直是一個煉獄一個仙境啊!如今去了有不知有沒有命活著回來看看。”
當時酒肆裡的燭火照的廊見通紅,而簾外天地卻稍顯漆黑,不過這月色卻更明瞭。
山東人商人道:“老家那邊打仗打得厲害,實在沒辦法才背井離鄉往這杭州去叻!照理說這臨淄也好,杭州也好都是漁鹽之利的好地方,嘖嘖嘖如今看來,真是天壤之別啊!後來想了想,還是多虧了這朱元璋,朱大帥英明,善待百姓與民休息,我在蘇杭一代混了幾年,嘿嘿竟然腰纏萬貫了!後來我和生意到了金陵才知道啊,這金陵周邊的可以說是良田萬頃,積米入山了!”
河北人道:“不錯,不錯!簡直就是神仙地啊,我生在北國不餓死就不錯了,誰想到這金陵富庶的,米糧多的要命,這絲緞絹麻,如大海一般,這遍地連一個乞丐都找不見!要我說這朱元帥就是這金陵百姓的聖人!”
兄妹二人一旁吃酒,聽得百姓說起朱元璋的英明來各自神色一動。
只聽一個遼東口音的漢子道:“哼!只貪戀富貴有什麼好的!不打跑韃子,我看就是再好的風景,將來也得被這幫蒙古人糟蹋了!”
一個臨安人訕笑道:“呵呵呵呵,這位老兄說的容易,那戰場兇險萬分,我們這樣的沒練過武的可是根本去送死啊!”
遼東人道:“哼!送死又何妨!只要能殺得了韃子,光復我漢家江山,就是死一萬次我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