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位,還是熟人。
當年款待陳平安一行人的黃庭國老儒士,真實身份,則是一條活了無數歲月的老蛟,更是紫陽府開山鼻祖吳懿的父親。
龍泉郡太守吳鳶,袁縣令,曹督造官,三位年輕官員,今天也盡數到場了。
而董谷身邊,還站著一個年輕人,謝家長眉兒,出身桃葉巷的謝靈。
照理說謝靈即便是阮邛的弟子,一樣不該出現在此地。
只是人家的老祖宗,實在是名聲太大,天君謝實。
所以當謝靈出現後,在場眾人,大多都假裝沒看到,而老侍郎甚至還主動與這個天生異象的年輕人,客套寒暄了幾句。
謝靈應對得體,既無倨傲,也無羞澀,與老侍郎聊完之後,年輕人繼續沉默,只是當陳平安這位正主終於出現後,謝靈多看了幾眼泥瓶巷出身的傢伙。
杏花巷馬苦玄,泥瓶巷陳平安。
如今在龍泉郡的山上,已經很出名。
一個已經硬碰硬斬殺金丹劍修的修道奇才,一個收攏仙家山頭如買入幾畝農田的大地主。
不過有小道訊息說,馬苦玄和陳平安不太對付,傳言早年在神仙墳,大打出手過。
謝靈便很奇怪,陳平安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需知真武山馬苦玄,一直是他默默追趕的物件。
而他謝靈,不但有個道法通天的老祖宗,曾經還被掌教陸沉青眼相加,親自賜下一件幾近仙兵的玲瓏寶塔。
所以謝靈的視線,從少年時起,就一直望向了寶瓶洲的山巔,偶爾才會低頭看幾眼山下的人事。
其實還有個劉羨陽,當年因禍得福,大難不死,還被帶去了南婆娑洲的醇儒陳氏求學,肯定也會有不錯
的機緣和前程,可畢竟路途遙遠,訊息不暢,而且想來在短時間內,仍是很難混得太過風生水起,三教百家的修行,越是出身正宗學脈,越是難以破境神速,雖然大道可以走得更高更遠,但是在前期,往往不如旁門左道的天才弟子,那麼修行路上一日千里。
至於書簡湖那個叫顧璨的小傢伙,據說慘淡至極,還失去了那條真龍後裔,估計算是大道崩壞了。
當年驪珠洞天五樁機緣,顧璨是五人當中最早失去的一個可憐蟲。
外邊的事情。
謝靈不太感興趣,有些即便師兄董谷和師姐徐小橋說了,他也當做耳旁風。
陳平安今天一襲青衫,頭別白玉簪子,別養劍葫,背了一把劍仙。
尋常人眼中的那份神色憔悴,反而無形中減去了幾分“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印象。
站在一眾人當中,不說什麼鶴立雞群,最少不會被任何人奪了光彩,哪怕陳平安並未刻意去追求什麼,只是言語溫和,神色從容,與那些人一一應酬過去,例如與老蛟敘舊,說黃庭國那山崖石刻,說老蛟山林府邸的伙食。與書院大儒說他曾經拜讀過著作,說以後有機會還會專程拜訪書院,討教學問疑惑。
老侍郎笑看著一切。
這位算是位列廟堂中樞的從三品高官,清貴且實權,老人對陳平安,當然是有印象的,第一次見面是當年在阮聖人的鑄劍鋪子,寒酸少年竟然站在了阮秀身邊,雙方竟然還是朋友,並且雙方都不覺得突兀。
在官場上煉就一副火眼金睛的老侍郎,當時就記住了陳平安這個少年。
魏檗今天始終站在陳平安身邊,便是龍泉劍宗的董谷,一看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情,都主動與陳平安聊了幾句。
簽訂契約一事,原本並不繁瑣,大概因為還有朝廷名為“筆貼”記錄官在旁,又有魏檗和阮邛參與這場盛會,禮部侍郎便多加了幾個錦上添花的步驟,顯得更加隆重一些,當然一定合乎大驪禮制。
從頭到尾,並無波折,一行人相談甚歡,並無酒席慶祝,終究是在林鹿書院,而且身為大驪禮部侍郎,事務繁忙,今年他又是負責大驪官員地方評的主持人,所以馬上要去往牛角山,乘坐渡船返回京城,便率先離去。
最後陳平安和魏檗站在林鹿書院一處用以觀景的涼亭內。
陳平安沒有詢問高煊的事情,不合適,畢竟是大隋送來大驪的質子。
魏檗笑問道:“在看什麼呢?”
陳平安收回視線,笑道:“沒什麼。”
站在這座嶄新且恢弘的林鹿書院,望向那座既然已無人教書、便也無人讀書的老舊學塾,其實只能依稀看到小鎮輪廓,本就看不真切。
魏檗提醒道:“接下來還會有些應酬,留在這邊的仙家勢力,近期肯定都要陸續拜訪落魄山,你做好準備。”
陳平安笑道:“如今對於這些人情往來,不算陌生了,應付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