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斂轉頭,笑嘻嘻望向陳平安。
陳平安說道:“六步走樁,你又是教
不得。”
朱斂愧疚道:“老奴走樁,走得再正,也不夠風流倜儻,難免給人鴨子走路的嫌疑,說不定要害得岑鴛機小覷了這絕世拳樁,少爺來走,那就是行雲流水,酣暢淋漓,讓人如沐春風……”
陳平安實在受不了這傢伙的溜鬚拍馬,便將崔誠那番話大略說了一遍,只不過略去了金身境之類的說法,朱斂苦兮兮皺著臉,一言不發。
陳平安忍著笑。
朱斂帶著岑鴛機打道回府。
一路上,岑鴛機發現老神仙好像心情很沉重。
當時在岑府,老神仙坦誠相見,說過自己是一位即將躋身金身境的六境武夫,還說她以後成就,有望武夫第七境。
難不成那個喜歡躲在竹樓內的高大老人,是位金身境大宗師?不然一口一個打死朱老神仙,也太不要臉皮了。
朱斂一本正經教了岑鴛機六步走樁,重複了三次,岑鴛機就已經極其形似。
朱斂只說要她勤勉走樁,趕緊打完二十萬遍,必須快而穩。
再就是以後每天都會為她演練三次,讓岑鴛機在旁觀摩,免得走了岔路。
岑鴛機鬥志昂然,向朱斂承諾,一定不會偷懶。
朱斂揹負雙手,走出院子。
其實對岑鴛機的第一場考驗,已經悄然拉開序幕。
只是少女渾然不覺而已。
接下來就看岑鴛機何時才能走完二十萬遍走樁,以及在走樁期間,多久才能從形似到神似,神似之後,拳意又有幾分,或是她會不會為了一味求快而鬆了拳架,不知不覺就走了捷徑,聰明反被聰明誤,早早將自己的武學之路,走到自家斷頭路的盡頭。
岑鴛機的習武,悟性,韌性,心性,屆時都將一覽無餘。
而岑鴛機未來成就,到底是本就是囊中之物的金身境,還是那有些希望的遠遊境,甚至是原本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山巔境,其實都在這二十遍六步走樁之中了。
這大概是就是所謂的三歲看老。
這一切,不過是光腳老人的一句話。
朱斂其實不是特別願意摻和到陳平安和崔姓老人的喂拳中去。
會耽誤他下山挑書買書藏書啊。
————
接下來半旬,朱斂多次被打了個半死,陳平安更好不到哪裡去。
但是不比陳平安是靠咬牙堅持,一開始不太上心的朱斂,到最後竟是捱揍上癮了,不愧是藕花福地那個想要一人宰掉九個的武瘋子,接下來的練拳一事,竟是都要超出了崔誠的預料,朱斂一個遠遊境,變著法子挑釁崔誠這位十境巔峰的止境宗師,結果就像崔誠所說,朱斂是不能真殺陳平安,但是他可以逼著他下死手,反正有他一旁看著,出不了紕漏,可當朱斂擺出一心求死、你不打我你就不是高手的無賴架勢,他崔誠難道就能真殺了朱斂?還不是隻能次次打個朱斂半死不活?
這段時日,是陳平安練拳以來最痛快的。
當然朱斂跟他切磋的時候,是真心狠手辣了。
可是每當陳平安奄奄一息躺在角落,看著朱斂給老人打得那叫一個悽慘,立即就覺得自己其實算幸運的了。
不過朱斂拳至盡興之時,那種近乎“走火入魔”卻依舊心境剔透無垢的忘我狀態,確實讓陳平安大開眼界。
想必每次收官,崔誠都故意不讓他暈死過去,也有讓自己觀戰的念頭。
如果不是年齡懸殊,還有朱斂無比堅持的主僕之分,兩人真是一雙難兄難弟了。
這天深夜時分,兩人坐在石桌旁。
朱斂瞥了眼竹樓,躍躍欲試,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朝那邊破口大罵,以便討一頓飽拳吃吃。
陳平安無言以對。
自己最多不過是還算吃苦,這朱斂則是吃苦方是真正享福。
朱斂感慨道:“老前輩純粹以金身境,打我一個遠遊境,一樣打得我哭爹喊娘,少爺當年以五境,硬扛我的金身境出手,前輩與少爺,不愧都是世間罕有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