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哪怕陳平安現在回想起來,娘娘腔當時笑起來的時候,模樣還是挺醜的。
不過實在讓人厭惡不起來就是了。
桂花樹底下那位姿容明豔的“年輕女子”,已經氣得火冒三丈,被一個傢伙這麼目不轉睛盯著瞧,她,或者準確說來是他,如果不是忌憚傷及桂花樹,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他就要祭出那兩把本命飛劍,亂劍戳死這個長了一雙狗眼的傢伙了。
陳平安回過神後,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無禮,拱手抱拳,歉意道:“對不住,有點走神了。”
那人眯起一雙好似吊掛著春色春光的桃花眼眸,伸出併攏雙指,戳向陳平安,然後微微彎曲,挑釁意味,濃郁至極。
陳平安不再只是轉頭姿勢,乾脆轉過身,拍了拍身邊高枝的空位,笑道:“作為賠罪,我可以先替桂夫人答應你,可以在這邊欣賞倒懸山的風景。”
他雙手負後,揚起那張嬌若春風的容顏,笑眯眯道:“你喜歡男人?還是說只要好看的,男女都喜歡?”
陳平安一陣頭大,使勁搖頭,以示清白。
他當然只喜歡姑娘。
而且只喜歡一個姑娘。
桂花樹底下那人,放在身後的雙手附近,出現了一金黃一雪白兩縷劍氣,極其細微,幾不可見。
顯而易見,一言不合,他就要飛劍殺人了。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笑道:“說出來你可能會更加生氣,但是你這樣穿,很好看。”
陳平安雙手撐在樹枝上,眼神澄澈,“是我的心裡話。”
是男子卻女子妝容裝束的那人,皺了皺眉頭。
他默然離開,沒有離開山頂,而是站在觀景臺欄杆附近,眺望遠方。
陳平安從枝頭一躍而下,對他的背影喊道:“我走了啊,如果你想去桂樹上賞景,最好趁著現在人少,不然桂夫人可能會不高興的。”
那人無動於衷。
等到陳平安遠去,他才回頭看了眼桂樹,猶豫半天,還是沒有去更高處觀看倒懸山。
至於那兩縷劍氣,早已收入腰間那條綵帶之中。
它們其實並非劍氣,只是瞧著不起眼而已,但卻是兩把品相極高的本命飛劍,分別名為針尖和麥芒。
生而既有。
是謂先天劍胚。
而且一生下來就有兩把本命飛劍的,是劍修中的萬中無一,重點不在那個一,而是無這個字。
關鍵是飛劍品相好到嚇人,所以他師父說他必然是上五境劍仙之資,否則就不會收取他做弟子了。
但是需要多少年才能躋身玉璞境,師父沒有說,他也沒有問,因為他絲毫不感興趣,他更多還是痴迷於大道推衍術,只可惜師父說他在這條道路上走得不會太遠,繼承不了師門衣缽,連同師父在內,所有師兄弟都慫恿他去修習劍道,他其實知道,不是他們真的期待自己劍道登頂,獨佔鰲頭,而是不懷好意,想著看自己笑話罷了。
理由很簡單。
他恐高。
一位恐高的劍修,像什麼話。
他如今偶爾駕馭飛劍,御風遠遊,從來不會高出地面兩丈。
他瞥了眼之前那傢伙坐著的桂樹高枝,覺得自己其實也傻了吧唧的。
陳平安返回圭脈小院,金丹劍修馬致已經站在院中,笑臉相迎。
原來陳平安主動去找了馬致養傷的院子,詢問何時能夠繼續試劍,三天後圭脈小院就恢復最早的樣子,馬致幫陳平安試劍,金粟負責一日三餐,偶爾桂夫人會來到小院,也不打攪兩人,只是安安靜靜坐一會兒,最多為兩人煮上一壺茶就走。
在這期間,陳平安拿出了那張枯骨豔鬼棲息隱匿的符紙,桂夫人拿在手中,很快就將那名白衣女鬼從符籙中“抖摟”出來,然後這位在綵衣國城隍廟氣勢洶洶的白衣女鬼,她第一次重見天日,就看到了一位元嬰境的桂夫人,一位從地仙跌落金丹的老舟子,一位金丹劍修的馬致,外加一個仇人陳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