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5500字,你們說不算大章節……今天來一個大的。)
一位腰間別著紅木戒尺的高大老人,站在半山腰的文正堂,眯眼打盹。
東華山在皇帝陛下那次御駕親臨之後,就已經撤去所有諜子密探,就連一位十境練氣士,都只是在東華山近處隱藏,不可輕易踏足書院,這是大隋對山崖書院給予的尊重,或者說是大隋皇帝對老夫子茅小冬的信任。
文正堂內,香火祭祀著山崖書院這一脈尊奉的三位聖人,居中自然是至聖先師,天底下所有儒家門生一同頂禮膜拜的老祖宗,然後就是有意在掛像上隱去身份的文聖,以及第一任書院山主齊靜春。
白衣少年在山腳書院門口遞交過了通關文牒,一路走到此處,往大堂內探頭探腦一番,便打死不往裡走了,站在門檻外頭,氣呼呼道:“茅小冬,你是成心噁心我,還是想坑害我?你今兒撂下一句明白話,如果我不滿意,這就拍拍屁股走人,以後再也不來這山頭礙你的眼!”
茅小冬猶然閉著眼睛,滿臉淡漠,開口道:“你要麼進去敬香,要麼把事情掰扯清楚,否則我只要看你一眼,我就是孫子。”
崔瀺一屁股坐在門檻上,“你就算願意給我當孫子,那也得看我收不收啊。嘖嘖,也不知道當年是誰掛著兩條鼻涕蟲跟我學下棋,然後打了一萬年的譜,到最後還是我讓兩子,依舊被我殺得臉色鐵青、雙手顫抖,恨不得舉棋不定,拖延個一百年。”
茅小冬淡然道:“圍棋只是小道。”
崔瀺譏笑道:“‘弈之為數,小數也’?呦呵,誰不知道你茅小冬在不成材的那撥記名弟子當中,學問做得稀拉,可最是尊師重道,侍奉老秀才比親爹還親爹,怎麼開始推崇別家聖人的道理了?尤其這位聖人,可還是老秀才的死對頭,怎麼,你圍棋學我,做人也要學我?”
始終閉目養神的茅小冬冷笑道:“我再跟你歪理半句,我是你兒子。”
崔瀺眼珠子一轉,“我這趟來東華山就是無家可歸,暫住而已,你茅小冬如今貴為書院山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不想看我就別看嘛,你眼不見心不煩,我也逍遙自在,皆大歡喜。”
茅小冬嗤笑道:“就你那無利不起早的性子,我怕過不了幾天,書院就要被你害得給大隋拆掉,你要跟大隋較勁,我不攔著,但是你別想著在東華山這裡折騰,書院就是書院,是做道德學問的地方,不是你崔瀺可以隨便拉屎撒尿還不擦屁股的地兒!”
崔瀺皺眉道:“你沒有收到我的那封密信?就是裡頭有一顆棋子的那封。”
茅小冬點頭道:“收到是收到了,但是沒拆開,趕緊丟火爐裡,然後跑去洗手了,要不然我都不敢拿起筷子吃飯。”
這話說得足夠難聽,只是崔瀺半點不惱,站起身來到高大老人身邊,嬉皮笑臉道:“小冬啊,我這次來真不是為了啥謀劃來著,就是好好讀書,沒事曬曬太陽,陪你下下棋,順便照顧那幫驪珠洞天來的孩子。”
茅小冬呵呵笑道:“信你?那我就是你祖宗。”
崔瀺這下子有些納悶,指了指自己鼻子,“做我祖宗咋了?壞事嗎?你佔了多大便宜?”
茅小冬扯了扯嘴角,“是你祖宗的話,還不得氣得棺材板都蓋不住?我自然不願意當啊。”
崔瀺怒道:“茅小冬!你差不多就可以了啊!”
高大老人閉著眼睛搖頭道:“不可以。”
崔瀺手指點了點茅小冬,“想打架?”
茅小冬驀然睜開眼睛,氣勢驚人,如寺廟裡的一尊怒目金剛,“打架好啊,以前在大驪,是打不過你,現在嘛,我讓你一隻手!”
崔瀺眨了眨眼睛,“你現在是我孫子了,孫子打爺爺不合適吧?”
茅小冬伸手按住腰間戒尺,“打死你之後,給你燒香便是。”
崔瀺趕緊伸出一隻手,“打住打住,老秀才和齊靜春都要我捎句話給你,你聽過再說。”
茅小冬眯起眼,一身殺氣濃重無比,比起睜眼瞬間反而有增無減,“小心是你的遺言。”
崔瀺嘴唇微動。
茅小冬聽過心聲之後,緊緊盯住一身修為不過第五境的白衣少年,尤其是崔瀺的那雙眼眸。人之雙眼,之所以被譽為靈氣所鍾,就在於若說心境如湖,那麼眼眸就如深井的泉眼,身正則神氣清,心邪則眼神濁。
如果茅小冬是在大驪的舊山崖書院,遇上大驪國師崔瀺,那麼茅小冬根本不會多此一舉,因為兩人境界差距擺在那裡,兩境之差,雲泥之別。讓他看再久,也看不出明堂。可如今形勢顛倒,換成了他茅小冬在修為上居高臨下,當然就有些用處了,關鍵是他們曾經位於同一條聖人文脈,相對會看得更加清晰。
茅小冬收起視線,大踏步離去。
崔瀺笑問道:“你幹啥去?不再聊聊?”
茅小冬冷哼道:“趕緊洗眼睛,要不然得瞎!”
崔瀺伸手彈了彈衣襟,沾沾自喜道:“我這副少年皮囊,確實是傾國傾城。”
茅小冬停下腳步,就要轉身動手打人,畢竟老人想打死這個欺師滅祖的王八蛋,已經不是十年二十年了。
崔瀺袖中掠出一抹細微金光,蓄勢待發,他震驚道:“你真要動手打人啊?咱們儒家聖人以德化人,君子以理服人,雖說你茅小冬被師門牽累,到如今還只是個賢人身份,可賢人也沒用捲起袖子幹架的說法啊。”
茅小冬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