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陳平安開口說道:「陛下,我們大驪現在有三種選擇,第一種,在南邊立國的,即刻銷燬所有已經無用的舊印璽,歸還那類屬於復國的印璽。此舉最為仁義道德。」
一部分印璽氣運如獲大赦,雀躍不已,如舊朱熒、白霜這樣的則幽幽黯然。
「第二種,將它們全部煉化了,悉數融入大驪龍運當中,用以壯大自身。此舉大驪獲利最大。」
當陳平安此言一出,整間屋子都開始如水沸騰起來,同仇敵愾,它們離開玉璽,瘋狂搖動。
小陌微微皺眉,神識一掃,霎時間如潑冷水一般,那些各國氣運便再次退回印璽。
宋和笑道:「敢問陳先生第三種選擇是?」
陳平安說道:「還是大煉,卻與第二種不同,幫助它們既與前朝國祚作個徹底的切割,與此同時,大火煉真金一般,看看有無機會,讓它們聚攏在一起,成就一副精誠粹然的"氣運人身",暗中擔任大驪宋氏的護道人。」
「但是如此一來,大驪王朝就要善待它,必須對它以禮相待,這是大道虧盈的規矩使然,倒不是說要格外優待南邊那些坐龍椅的人物,大驪王朝更無需縱容他們,而是大驪要給予更多的善意給寶瓶洲南部山河百姓。」
「不管能否凝出一副人身,只要大驪王朝國書一下,相信立新國的欽天監,都會各自察覺到這份物歸原主的異象,不必作任何口頭約定,更無需簽訂任何紙上契約。至於繼承正統的復國朝廷,無論大小,不管那些皇帝國主和將相公卿怎麼想,盤踞在各座京城的龍蛇氣運,它們都會念這份大驪宋氏給予的善意。此舉既不聖賢也不豪傑,就是務實。」
宋和毫不猶豫道:「合則兩利,就選這個。」
國師陳平安提議,大驪皇帝宋和附議。
一個言出法隨,一個口含天憲。
屋內先是譁然,繼而寂然,最終驀然光彩升騰起來,有那百餘江河匯聚一線的奇異跡象。
合龍成瀆。
小陌暗自點頭,讚歎不已。
謝狗再次哇了一聲,自家山主的東西越來越多了,不愧是繡虎的小師弟。
只是謝狗有些明悟,一些過往不曾較真、不肯上心的言語,悠悠然浮上心頭。
他們這撥沉睡萬年的遠古大妖,小陌自認攻守都在前三之列,當年依舊被白景追著跑,不得不躲到落寶灘去。
用碧霄洞主的說法,白景由於資質過好、且殺心過重的緣故,其實是遭了天厭的。
只說眼界高如之祠,他看待白景,也願意視她為人間資質最好的那撥道士之一。
以白景的在遠古歲月裡殺人越貨、搶道號、奪法寶、斷道統的一系列所作所為,又遭了天厭?
不過早年在一棵樹旁,白景卻曾聞道,那個青年道人便勸過她一句,少造冤業,不遭天殛。
謝狗揉著下巴,陷入沉思。確實該好好考慮合道一事了,該還給天地的債,躲是躲不掉的。
陳平安他們離開這間屋子的時候,身後便多出一個非人非仙非神非鬼的存在。
身材修長,雌雄莫辨,披頭散髮,容貌絕美,黃衣赤腳,膚如凝脂,重瞳。
言語時嗓音軟糯,眼中有極其細微的金絲遊曳。貴氣異常,一身道氣卻是十分霸道。
雙方約定,不可以離開大驪京城一步。
給自己取了名字和道號,宋雲間,道號「攖寧」。
不曾想還有這般意外之喜,皇帝宋和返回御書房。
宋雲間則跟著陳平安他們返回國師府,氣度非凡,顧盼自雄。
當他在那桃樹下徘徊片刻,臨近芒種時節,竟是開出一樹金色的桃花。
小陌返回落魄山,需要花費一段時日用以閉關,穩固嶄新境界。
謝狗就繼續留在國師府這邊擔任扈從,閒來無事,翻看那
些懇請容魚姐姐找來的遊記書籍。
符箐依舊按時巡視院落,對那位站在桃樹下、自稱宋雲間的奇怪人物,她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