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冠玉袍的宋雲間現出身形,好奇問道:“國師何時重新修道?”
陳平安繼續走樁,隨口說道:“也急啊,只是急不來怎麼辦,先要確定一千零八座人身氣府的確切位置,毫釐之差就是謬以千里,這是一座浩瀚無垠的迷宮,好在有跡可循,大致的來龍去脈,我還是有數的,目前還剩下三百多個氣府,尚未被找到。”
找人幫忙確定自身氣府一事,在山上,真是託付身家性命的事情。
之前在猶夷峰,就是讓寧姚幫忙勘驗氣府位置。
陳平安打算再跟捻芯這位縫衣人,討要一幅先前的氣府舊圖,至少某些氣府還是能夠按圖索驥的,再者有了新舊對比,本身就是一種微妙的觀道。
未來的修道之路,陳平安目前有三種預選方案。
第一,走先前那條老路,煉化出最多的本命物。
這條道路是最為便捷的,省心省力,但是最費錢。
所以陳平安跟皇帝宋和開誠佈公談了一次,說如果自己選擇某條道路重新修行,那麼大驪的幾座密庫,恐怕就要被自己搬空了。
宋和直接抬起手掌,說道:“別跟我聊這個,我不怕國庫空虛,只怕國師無法儘早躋身十四境,只要國師將來說有一線機會合道了,到時候就算我宋和必須親自與大端曹氏、大源盧氏皇帝借債,絕無二話。”
陳平安笑著點頭,“假若真有那一天,陛下可別跟我裝傻,說記不得當年說過什麼。”
宋和笑道:“我也不與國師說什麼虛頭巴腦的,只說為人父,我留下那些幾年幾十年不挪窩的天材地寶做什麼,留給宋氏子孫一個強大的大驪王朝就足夠了。”
陳平安點點頭。
這條修道之路,好處是能夠穩步提升境界,十四境之下的捉對廝殺,壓箱底本事足夠多,隱患則是將來閉關追求十四境,極有可能必須散道一場。
第二,是儘可能追求純粹二字,除了專注於煉劍,不求其他任何外物。
剛好跟真武山談好了那筆買賣,龍脊山的磨劍石,估計足夠支撐他證道飛昇。
第三,嘗試在三境柳筋境的一步登天,直接躋身上五境。
宋雲間問道:“好像國師內心,不是特別著急大驪疆土的幷州改道一事?”
陳平安笑道:“憑空多出那麼多的官位,誰來坐?那麼多的官帽子,誰來戴?”
宋雲間疑惑道:“大驪朝野英才濟濟,一洲半壁江山呢,還缺合適的官員?”
陳平安問道:“等到大驪邊軍返回寶瓶洲,官場座位已經嚴絲合縫了,他們怎麼辦?”
宋雲間恍然。
陳平安自言自語道:“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才有資格說一句,相見俱是太平人。”
宋雲間眼神明亮起來,是啊,終於相見俱是太平人了。他斂去身形,去了隔壁的花園,再不打攪國師的散步,散心。
新建國師府擴大為三片地界,居中的建築群,依舊原封不動,保留原有規格,中軸線上的三座院落,依舊有那梧桐、古松和桃樹。此外左手邊開闢出了一座花園,文秘書郎幾乎都是凡俗,他們也能到這邊散散心,養養眼,換一換心情,不必擔心放個屁都可能飄到三進院落,吵到國師。
餘時務,蕭形,豆蔻,仙藻,以及後到的許嬌切,他們幾個都是修道之士,就都搬去了右手邊的新院落,郭竹酒暫時負責管著他們,反正誰都沒有什麼正式的官身。郭竹酒早早在書桌上堆滿了各色心愛物件,抄手硯,小竹箱,一盆菖蒲,還有一大摞剛剛從琉璃廠買來的書籍,琳琅滿目,都是寶貝啊,由於她的書桌靠牆,郭竹酒就像學塾最頑皮的蒙童似的,把自己遮掩得嚴嚴實實的,腦袋一趴在桌上,夫子先生們就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還有負責與百花福地花神們對接事務的荀趣,也與他們當了鄰居,陳平安專門給範大澈留了一間屋子。
蕭形還是時常去灶房那邊調戲廚娘於磬,許嬌切還是一有機會就與蕭形互罵渣滓、賤婢。
那位少女鳳仙花神吳睬,她來了兩次國師府,都沒有見到貂帽少女,有些失落。
裴錢跟郭竹酒也是倆夜貓子,夠閒的,竟然在二進院子那邊下棋,不過她們是跟曹晴朗對弈,林守一跟容魚也在旁邊觀戰。
陳平安臨時起意,湊過去看了看棋局勝負形勢,已經有自知之明瞭,觀棋不語真君子,只是問他們想不想吃頓宵夜。裴錢神色認真,捻起一枚棋子,只是點頭說好,郭竹酒也說好啊好啊,順便伸手將棋局打亂,說平局平局。曹晴朗無可奈何,裴錢瞪眼,搗啥亂,自己已經想好了一記神仙手,郭竹酒說畢竟是師父教給咱們的,勝之不武了。裴錢一想,說也是。
林守一笑呵呵,曹晴朗呵呵笑。
容魚不偏不倚,沒說什麼。
陳國師板著臉點點頭,一邊說對付倆臭棋簍子,師父如今棋力了不得,已經高到沒邊了,只需拿出三成功力……一邊快步走向一進院落那邊,要親自下廚,露兩手。
容魚看了眼國師的背影。
先前曹耕心揭了酒罈泥封往葫蘆裡倒酒的時候,一旁的男人眼神直直看著,好像那隻酒葫蘆,也如當年的少年,總也倒不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