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李說道:“都是隱官該得的。”
那是一種啞巴吃黃連吃出的人前無限風光。
高幼清一直怕陳李,就不再說什麼話了。
不比白玄老氣橫秋說話,有個“小隱官”綽號的陳李,說話做事,都很穩重。便是酈採這個當師父的,她遇到些不大不小的事了,都會讓陳李幫忙計謀計謀。
啪一聲,極為清脆。原來是杜俞給了自己一耳光。
榮暢明知故問,“杜道友這是?”
杜俞笑容尷尬,悻悻然道:“我這不是怕做夢麼。”
前些年浪蕩江湖,杜俞隨手買了本仿製粗劣的皕劍仙印譜,驚訝發現上邊拓有一方印章,底款是那“讓三招”。
這等文字緣,曾經讓杜俞覺得世間的巧合真是妙不可言。
當時他還樂呵,猜想哪位了不起的大劍仙?豪傑宗師?竟然能夠讓那位隱官有此靈感?
杜俞到頭來才發現,好傢伙!原來就是我?!
大街上,苻南華和蔡金簡,還有黃鐘侯,他們並肩而行,各懷心思。
老龍城和雲霞山是典型的山上世交,否則當初苻南華和蔡金簡遊歷驪珠洞天,就不會結伴而行,一起走那趟泥瓶巷。他們兩位,離開那座小鎮之後,各有各的機緣造化。苻南華先是迎娶了雲林姜氏的一位嫡女,如今更是成為老龍城的城主。
蔡金簡也已經是一位元嬰,綠檜峰的峰主。以至於耕雲峰的黃鐘侯,由於不過是金丹境,竟然捷足先登,當上了新任山主。在山外議論紛紛,都為蔡金簡打抱不平。其實黃鐘侯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先前思來想去,好像都要歸功於自己見著的那兩個傢伙?一個油嘴滑舌、神神道道的年輕道士,一個更油嘴滑舌、沒半句真話的好酒之人?
苻南華笑問道:“作何感想?”
蔡金簡笑道:“還好吧。”
她是在自家道場綠檜峰見過陳平安的。
當年蠻荒妖族率先佔據桐葉洲,跨海攻入寶瓶洲,戰事慘烈,硬生生將一座老龍城打沒了,而且還是字面意思上的蕩然無存。結果等到戰事落幕,苻氏和幾大家族,沒跟大驪王朝討要半點人力財力,又硬生生靠砸錢復原了一座老龍城。
位於寶瓶洲最南端的老龍城是公然,而不是私底下,至今還跟大驪朝廷、尤其是陪都洛京保持極其緊密的關係。
其實大驪宋氏皇帝從未駐蹕巡幸過老龍城土地,只有藩王宋睦在那邊但是一洲山上山下,都心知肚明,老龍城不是大驪王朝“行在”勝似“行在”。
黃鐘侯帶了一壺耕雲峰的春困酒,想要送給那位幫忙牽紅線的月老,只是雙方身份懸殊,未必能著見面了。
苻南華自言自語:“曾經壯舉,反成笑談。當年糗事,竟成美談。”
如果說繡虎崔瀺,一直是在用最大的理性,去剋制自己內心最大的憤怒。
那麼作為接任者的陳平安,又是怎樣的真實道心?好像外人無從知曉了,天曉得。
國師府,陳平安突然放下手邊事務,站在門口,看著對面的屋子,大師兄崔瀺的書房。
他從青冥天下返回大驪京城,就一直在思考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
桃花下,宋雲間轉頭問道:“國師,想什麼大事呢。”
沉默許久,陳平安舒展眉頭,抬起雙手呵了口氣。
既然事功,何為回報?
既然崔瀺開創的事功學問的第一根祇,便是絕不可以吝嗇回報,甚至需要超乎預期。
那麼大師兄必定留給自己一份回報,必然存在。就像個謎題,卻需要他這個小師弟自己去解題,尋找謎底。
可以肯定,只要被陳平安找到了,那個答案,一定會很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