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宣國京城的兄弟二人,馬川和馬璧。他們的境遇,可能要比如今在扶搖宗的幾個更加苦不堪言。夢醒之後,一死了之?連那投胎轉世為畜生的夢境,都早早替他們想好了的。想要剃髮當僧人,遁入空門,逃離紅塵?哪有這樣的好事。陳平安早就讓他們當過了,算是徹底堵死了他們這條退路。
謝狗開始張大嘴巴啊啊啊的,碰壁空谷蕩起陣陣迴音,她讓小陌也試試看,很好玩的。
小陌卻在跟自家公子聊正事,「無一人死亡,簡直是個奇蹟。「
陳平安說道:「哪個不是人精,一個個都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在既定規矩之內,都要保證做得很漂亮,挑不出瑕疵。畢竟皇帝陛下,國師府,六部堂官,有資格出席御書房小朝會的,全都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小陌問道:「公子,接下來刑
兵吏三部之間的互糾互察?」
陳平安說道:「看著就是了。」
小陌說道:「我跟謝狗能做些什麼?」
陳平安說道:「你們這雙道侶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作為。」
小陌點點頭。
謝狗板起臉轉過頭,學那小米粒咧嘴簸箕大。
玉舫派的諸峰旁支,今天悄無聲息死了好些祖師堂成員,不是被那位道號「靈旆」的掌門傅賢寄予厚望的修道奇才,便是那位德高望重的閉關祖師爺的親傳、再傳弟子。
從頭到尾,老神仙沒有解釋一句半句,積威深重,祖師爺親自出關清理門戶,誰敢質疑,當真不怕被一併拾掇了?對外假稱元嬰的龐蘊,掌門師侄傅賢一死,在自家道場,老人便是自稱玉璞境又如何?
先前傅賢帶著一位嫡傳,下山去了一趟邱國京城,結果回來的,竟然就只有那位徒弟,匆匆御風,神色悲愴,踉蹌跨過大堂門檻,跪在那祖師堂內泣不成聲,說師父駕鶴歸道山了。難得出關主持議事的祖師爺臉色陰沉,說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狗東西,差點就要毀掉吾家道統七百年基業,提它作甚,死了就死了,將他座椅撤了,死在外邊倒也乾淨省事了,休想在祖師堂有一幅掛像,還要譜牒除名!
將那霍嶺大略盤問一番,走個過場,龐蘊對這個劫後餘生的傢伙勸慰、勉勵幾句,無非是讓他不要多想,就當是一場砥礪道心的紅塵歷練,如今我們玉舫派正是用人的關鍵時刻,
龐蘊還臨時起意,收了個關門弟子,竟是個不起眼的外門雜役,天大造化,鯉魚跳龍門了!
祖師堂裡邊,還有一位身份不明的圓臉姑娘,她也不落座,就在大堂內閒逛,看看楹聯內容,摸摸金漆柱子。龐蘊也不介紹她的來歷,由著所有人猜去。
她也姓傅,不過卻是來自神誥宗。金丹境,劍修。
龐蘊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足夠了,她那位已經過世的太姥爺,是神誥宗天君祁真的傳道人。
傅霽在神誥宗輩分很高,她還有個大驪邯州隨軍修士的身份,在玉舫派這邊逗留,是需要等幾個同門晚輩趕來此地,他們是在別處幾個仙家門派忙碌,想來不會有什麼紕漏,道齡不大,卻都是走慣了山下紅塵的老江湖了。
傅霽看過了那些掛了的玉舫派歷代祖師爺畫像。
她沒來由想起去了北俱蘆洲開宗立派的賀姐姐。
賀姐姐既是修道天才,以前還是神誥宗具體管事的,卻常說道人看山河,易起倦怠心。
玉舫派山門牌坊那邊,一雙相貌酷似的青年男女撤了隱身道術,按下雲頭,飄然落下身形。
男子頭戴道冠,玉樹臨風,腰纏一條漆黑如墨的縛妖索。女子面容冷峻,極為冷豔,腰間懸掛一條青黃竹節打鬼鞭。
不知是姐弟還是兄妹的兩位仙家,好像在等人,也不著急登山,讓那既自慚形穢又心有綺唸的門房修士,到了嘴邊的一句「今兒封山,恕不待客」,都只得輕輕咽回肚子。
很快就有一位唇紅齒白的少年神仙,同樣是頭戴芙蓉道冠,駕馭一團耀眼霞光,疾速繞過座座山頭,如當空拽出一條綵帶,到了山門這邊,轟然落地,少年大袖一捲,驅散塵土。
那青年見了他,習慣性調侃一句,「短腿騷包,仙氣很足啊。」
少年道童哈哈大笑,短腿?晃了晃腰桿,剛想要葷話幾句,卻被那女子冷冷斜眼,只好閉嘴。
早就看見了那三位神誥宗道士,謝狗好奇問道:「山主,一直沒問,我們來這邊做啥?」
陳平安雙手籠袖,想了想,神色溫和笑道:「這就是好多年前的一個志怪故事了。」
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