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鏡驚訝道:「曹耕心,你可別貶人抬己,故意在我這邊裝蒜!」
曹耕心難得在她這邊說幾句硬氣話,沒好氣道:「我打小就對做官一事怕到了骨子裡,所以在這件事上,我一口唾沫一顆釘,結實得很,你以為我在槐黃縣當那窯務督造官,真是每天遊手好閒混日子啊?在那個地兒,是誰都能站穩腳跟的?吳鳶,袁正定,都是絕頂聰明人吧,他們都碰過釘子,栽過跟頭的,就只有我全身而退。」
周海鏡譏笑道:「既然怕,那你還當個屁的官。站著說話不腰疼,擱這兒說風涼話呢?」
曹耕心苦笑道:「身不由己的,何止是江湖和情場。」
敲門聲響起,周海鏡抬了抬下巴,曹大人趕緊開門去,抖摟你的天朝上國侍郎官威去。
卻瞧見曹耕心竟然一本正經整了整衣領,去那邊開了門,笑著說兩位請進。約莫是邵宛陵見這個位高權重的宗主國一部侍郎,沒有挪步的意思,他這才放棄了帶上門的想法,率先走向那張桌子。韋嫻柔摘了冪籬,與曹耕心施了個萬福,跟著邵宛陵站在桌邊。
曹耕心關了門,神色認真,轉身拱手道:「幸會。」
周海鏡倍感意外,破天荒如此禮數,咱們曹侍郎莫不是被誰附體上身啦?
曹耕心開門見山問道:「邵宛陵,沒有讓你立即補缺兵部尚書,會不會心裡有氣?」
邵宛陵搖頭道:「我不適合職掌兵部,不單單是年齡資歷的問題,我只適合吏部或是刑部,晚幾年再升任尚書,沒有任何問題。」
曹耕心點點頭,「今天來此約見,是國師讓我捎句話,要問你,願不願意去大驪京城通政司任職?剛好通政司近期會有一些不小的位置變動,那些空出來的位置裡邊,就有合適你的。」
「當然不可能跟邱國這邊是一樣的品秩,畢竟過於惹人側目了,對你以後在大驪王朝的仕途發展,以及在家鄉這邊的朝野清譽,可能都會有不大不小的隱患。但是我曹耕心可以在這裡保證,只要你去了通政司,有幾分本事,就能有幾分與之相稱的實權。」
周海鏡吃驚不小,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只差沒有跟邵宛陵說去大驪通政司飛黃騰達了吧?
不曾想邵宛陵眼神堅毅,搖頭道,「我求官,但是不求大驪的官。說句大言不慚的,就算曹侍郎今天綁我去大驪京城,我也不會當官。甚至是那位國師親自站在這裡,我還是一樣的說法!」
沉默片刻,邵宛陵緩緩說道:「今天我可以反了名正言順坐龍椅的皇帝韓鋆,如果哪天邯州官員變得跟邱國一般無二了,我一樣會反了宗主國,反的就是你們大驪王朝。當然了,你們大驪的官員太厲害,又有一些,當官當得實在是太聰明瞭
,估計真有那麼一天,我就是悄然暴斃的下場,而且一定是死得極其罪有應得?無妨,死不足惜。」
說到這裡,邵宛陵自嘲一笑,忍了又忍,終究是一個沒忍住便爆了粗口,「幹他孃的,被那幫死不足惜的傢伙每天唸叨著死不足惜,聽著就不像什麼好話,變了味道了。」
曹耕心思量片刻,抬手一拍桌面,笑容燦爛道:「士志於道,斯文在茲。」
韋嫻柔聽得眼睛一亮。
曹耕心很快埋怨道:「有些話,太犯忌諱了,你別跟我說啊,你得親自去跟國師說。」
周海鏡伸手擋在嘴邊,與那瞧著十分羞赧靦腆的年輕女子小聲說道:「那句評價,是國師說的,曹侍郎只是借用。」
曹耕心臉皮厚,無所謂這種當面拆臺的言語,自顧自說道:「太會當官,確實不好。」
邵宛陵說道:「終究只是極少數,否則我也不會……」
曹侍郎反而更加心情鬱郁,擺擺手,打斷邵宛陵的話頭,咱們暫時不聊這個,他從袖子裡邊掏出一塊二等供奉牌,遞給韋嫻柔,再解釋一句,「本該是刑部趙繇親自拿給你,但是他現在脫不開身,就由我代勞了。」
韋嫻柔立即從袖中摸出那塊三等無事牌,做了交換。
周海鏡本就是心細如髮的女子,她看得出來,韋嫻柔藏著心事吶。
曹耕心將其掛在腰間,見幾人都是詫異的眼神,曹耕心問道:「幹嘛?犯法啊,過過癮不行啊。」
韋嫻柔輕聲說道:「曹侍郎,按照大驪刑部律例,擅自佩戴無事牌,不但犯法,而且罪責不小。」
柔柔怯怯的氣態,鶯聲燕語的語調。
曹耕心一揮手,「我是國師身邊的大紅人,也是趙繇的拜把子好兄弟……吹牛總不犯法吧?」
一隻手掌按住曹侍郎的肩膀,那人微笑道:「吹牛是不犯法,你好歹打個草稿。」
曹耕心轉過頭,笑道:「國師怎麼親臨此地了?」
除了陳平安,還有一個兩頰酡紅的貂帽少女,和那黃帽青鞋綠竹杖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