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相逢,互報身份之後,各有打量。
這位林師,人間新任武道第一人,更像一位飽讀詩書的儒雅文士,神華內斂已至化境。
若說姜赦的氣勢,是人間孤立的大嶽,眼前鴉山“林師”的風度,就是大水無聲。
這位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真是年輕,陳清都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辣,擅長撿漏。
要比預期提前了許多年,也沒想到見面的地點會是此地。
林江仙笑道:“新山巔?隱官身為東道主,施展了障眼法?”
陳平安點頭道:“怕被那撥新王座提前獲悉此事,以後還禮蠻荒,就算不得驚喜了。”
林江仙開懷大笑道:“有道理。”
劍氣長城的祭官與隱官,碰了頭,最大的共同話題是什麼,當然還是那座蠻荒天下。
陳平安能夠清晰感受到對方的善意和親近感。
大概這就所謂的相逢一笑莫逆於心。
就在此時,山巔不遠處崖畔,漣漪陣陣,此山大道屏障出現一陣絲帛撕裂的驚悚聲響,一隻手竟是強行掰開層層禁制,一位神色木訥的女子,緩緩走出,現出魁梧身形,等她站定,身後那道大門自行關閉。期間陳平安本想設定更多的秘法禁制,林江仙卻說沒關係,見一見也好。
高大女子自我介紹道:“謝石磯,青主婢女。不請自來,多有得罪。”
十一境武夫的登門道歉,確實別開生面。
謝石磯扯了扯嘴角,興許是想要讓自己的臉色瞧著
柔和、笑臉幾分,有那道歉的態度,“礙於一副陰神身份,不好對貴為木主的姜赦出手,從頭到尾都只能是袖手旁觀,所幸藉助隱官之手,有了個清爽至極的結局,總要當面謝過,才算該有的禮數,我與陳隱官道完謝,說兩句話就走。”
陳平安也不說什麼客氣話,靜待下文。
謝石磯說道:“若是將來陳隱官與我家主人起了大道之爭,我就不報恩了,該出拳還是出拳。”
陳平安點頭道:“理解。”
謝石磯繼續說第二句話,“除此之外,任憑陳隱官驅策殺人兩次,具體殺誰,無所謂。”
陳平安雖然沒有開口詢問,難免心生疑惑,為何有兩次機會。
謝石磯咧嘴笑道:“我家主人得道之前,有句口頭禪時常唸叨,天底下只有落單的壞事,沒有不成雙成對的好事。”
陳平安會心一笑,“看來以後遇到麻煩,我也要多唸叨幾遍這句話。”
一向沉默寡言的謝石磯難得想要跟誰多說幾句,抱拳道:“就此別過,預祝隱官大吉大利,喜結連理,早生貴子。”
並無半點調侃意味,她自認愚鈍,讀書不多,說出這幾句喜慶話,已經讓她倍感吃力了。
陳平安笑容燦爛,拱手抱拳,“也預祝謝宗師武道……”
林江仙咳嗽一聲,提醒陳隱官今時不同往日,閒聊山上修道,百無禁忌,可如果是在此山提及武道運程之類的,還是得慎重一點。
陳平安略作
停頓,仍是預祝謝石磯武道昌盛。
謝石磯說道:“投緣,再加一次。”
約莫真如仙槎所說,年輕人還是臉皮薄,陳平安說道:“謝宗師若能在蠻荒殺頭上五境妖族,就算一次。”
謝石磯皺眉道:“當真?”
陳平安點頭道:“當真。”
謝石磯說道:“那就只剩下兩次了。”
收起一粒心神,謝石磯徑直離開山巔,重返蠻荒腹地的一座妖族宗門。
她置身於一座淪為廢墟的祖師堂舊址,腳下踩著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是一位來不及現出真身的妖族修士,她稍微加重力道,頭顱當場爆裂開來。
整座被她掃蕩一空的宗字頭仙府,妖族屍骸連綿成嶺,白骨累累,鮮血如條條溪澗流淌下山。
旁邊有容貌清癯的老者,一襲青衫長褂,雙手負後,淡然道:“聊得怎麼樣?”
謝石磯說道:“不錯。雖然受了重傷,但是身弱氣足,神意完備,肯定能在山巔那邊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