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貼地,額頭三次觸及手背,每磕頭一次便重複一句,“金翠城鄭清嘉,道號鴛湖,拜見祖師。”
小陌淡然道:“些許道統傳承,磕頭三次就足夠了,從今往後你我就以道友相稱。”
鄭清嘉依舊沒有起身,只是抬頭,說道:“祖師不認弟子為道統後裔,弟子卻萬萬不敢不認祖師在上。”
小陌無所謂道:“隨你。”
鄭清嘉站起身,再與那貂帽少女行了個稽首禮,“見過白景前輩。”
謝狗唉了一聲,埋怨道:“忒生分,喊我狗子!”
鄭清嘉哪敢如此造次。金翠城歷來是搖曳河管轄之地,而搖曳河新主,王座大妖緋妃,真要論輩分,好像就是劍仙白景的徒孫?
翟廣韻呆呆起身,約莫是福至心靈,脫口而出一句,“金翠城一脈弟子翟廣韻,見過祖師奶奶。”
小陌無可奈何。鄭清嘉神色緊張。白景的遠古事蹟,一樁樁一件件,可都跟喜怒無常沾點邊。例如傳說中有過一場兇險萬分的身陷圍剿,由兩頭大妖領銜,百餘號修士參與埋伏,兩位謀劃已久的飛昇境,仍是被白景殺一傷一,至於其餘螻蟻,悉數被一劍分屍,白景遞劍喜好當中劈開。身負重傷的女子劍修現出真身,在戰場上,大口朵
頤,將那些屍體飽餐一頓,半點不曾浪費。
饒是朱厭這種同等道齡的大妖,後世提及白景,都要罵一句兇婆娘。
此刻謝狗雙手叉腰,使勁板著臉,開心極了,哦豁哦豁,小妮兒嘴真甜,該你吃喜糖,哇哈哈,鄭清嘉收徒本事不孬啊,怪順眼嘞。
謝狗嘴上卻是說道:“嗯,小姑娘以後可以常去落魄山。對了,名字叫什麼來著?”
翟廣韻怯生生道:“回祖師奶奶的話,我叫翟廣韻,一向仰慕隱官大人。”
謝狗哀嘆一聲,聽到後半句話,她立即改口,“那你還是別去落魄山了。”
我暫時只是次席供奉,官帽子比不過山主夫人。
山主千好萬好,就是怕寧姚這一點,有待商榷。
小陌有些後悔,不該被她拉著來這邊的。
謝狗原本打算學景清鐵骨錚錚一回,哪怕丟了官身,都要說幾句忠言逆耳的話,勸山主一勸,你是娶媳婦討老婆,怕她寧姚做啥子嘛。
不過小陌勸她別說,那就聽小陌的。
一起御風到了全椒山,陳平安只是粗略逛了一遍祖山沿途風景,其餘諸峰都沒去瀏覽。
柳赤誠見沒人搭理自己,只好主動詢問自己下榻何處,顧璨讓他打地鋪。
當下劉幽州不在山上,最近都在金翠城,詳細瞭解一件法袍的編織過程。
今宵花好月圓夜,人逢喜事精神爽。
明天清晨就是宗門典禮,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宗主,可謂功成名就,大道可期。
顧璨獨自坐在觀景臺欄杆上,雙手輕輕放在膝蓋上,一拍又一拍。
侍女顧靈驗象徵性敲了門,走來這邊,雙臂環胸,斜靠門口,望向那個反而瞧著有些落寞的背影。
是因為那位隱官大人,不來這邊敘舊閒聊,跑去跟沈老宗師幾個喝酒嘮嗑,所以生悶氣呢?
顧璨不說話,她百無聊賴,繡花鞋的鞋尖,一下一下戳地板。
嘿,公子在下山之前,專門吩咐膳房司不用準備什麼。估計是想讓陳平安親自下廚?結果?結果就是現在的光景嘍。
顧靈驗乖乖閉嘴,她當然不敢往顧璨傷口上撒鹽,真會被記仇的,尤其是跟陳平安有關的事情。
顧璨自言自語道:“高山容易過,平路最難行。”
顧靈驗見他終於不當啞巴了,附和道:“日常功夫,很是緊要。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公子想要成為一洲道主,如今才是起步。”
年幼時被截江真君劉志茂相中根骨,帶去書簡湖,從此正式走上修行路。
在殺機四伏、人心鬼蜮的書簡湖,依仗一條元嬰境水蛟,行事暴虐,以殺止殺。最厭煩的,便是“規矩”二字。
機緣巧合之下,跟隨鄭居中去往白帝城,成了師徒,耳目一新。
打破元嬰境瓶頸,斬殺心魔,成功躋身上五境。從此別有天地。
山下的而立之年,已是一位開山祖師,成為浩然歷史上數得著的年輕宗主。
顧璨頭也沒轉,說道:“別陪我喝西北風了,忙你自己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