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身形,從雲海中悄然飄落在一處細眉河水域的山嶺,一個雙手負後的青衣小童,一個黃帽青鞋綠竹杖。
陳靈均憂心忡忡,神色焦急問道:“小陌小陌,咋個說?”
原來方才在落魄山那邊,本來好好的,大夥兒聚在一起,都在老廚子院子那邊聽大風兄弟扯閒天呢。
小陌突然說學塾那邊出了點狀況,好像是公子的氣息突然消失了。
照理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雖說陳平安在那邊刻意收攏氣機和拳意,與常人無異,但是作為止境武夫,哪怕是沉睡狀態,也是猶如神靈庇護的玄妙境地,怎麼可能說失蹤就失蹤,再者落魄山那邊,都很清楚,山主在學塾這邊當教書先生,一般情況是不會顯露身份的。
所以小陌要來這邊看看,陳靈均就跟著一起來這邊看個究竟。
小陌笑道:“沒事了,是陸道長陪著公子一起逛了趟龍宮遺址。”
一聽到是那個白玉京陸掌教,鬆了口氣的同時,陳靈均難免一個頭兩個大。
如果可以的話,陳靈均是真心不想再見到那個“得趕緊找個郎中好好看看腦子有沒有病”的陸老三。
要論對自家老爺的忠心耿耿,放眼整座落魄山,陳靈均自認只有小陌,能跟自己掰掰手腕。
所以聽到小陌親口說沒事,陳靈均就放心了,道理很簡單,小陌說是小事的事情,對暫時尚未是上五境的陳靈均來說,未必真是小事,可小陌說沒事肯定就是沒事。
當然了,小陌比起自己的資歷,還是淺了點,畢竟上山晚了不是一年兩年。
遠遠看到公子和陸道長重返鄉間道路,小陌就要悄然返回落魄山。難得出來一趟,陳靈均就沒想著那麼快返回落魄山,讓小陌先回去,反正這邊有他鎮場子,諒那陸沉狗膽再大,也不敢整出啥么蛾子。
小陌想了想,就自己獨自返回落魄山,只是讓陳靈均自己小心,有事就與自己打聲招呼。
擱別人說這種混賬話,陳靈均肯定不樂意了,非要好好掰扯幾句,小心?小啥心,在這北嶽地界,誰敢招惹只因為修心養性才不那麼鼎鼎大名的陳大爺?當我的元嬰境修為是擺設?可別不把元嬰神仙不當盤菜啊。只是換成小陌說來,陳靈均也就忍了。
在山上,陳靈均好像每天都很忙,其實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忙個什麼,可能青衣小童自己也不曉得?
小陌一走,陳靈均就摔著兩隻袖子,晃盪下山去了。
因為與自家老爺有約定在先,陳靈均就沒想著往學塾或是龍宮遺址那邊靠攏,下了山,就一路瞎逛,約莫半個時辰的光景,來到一處石橋旁,河邊有一株數百年之物的老梅,陳靈均瞅見一個陌生人,身邊有個侍童,攜琴牽驢尾隨。
月下溪邊訪梅,好雅緻。只是陳靈均觀其呼吸,看樣子還是個練氣士,不單單是文人雅客那麼簡單,至於境界高低,瞧不出,陳靈均就打算繞道而走。
不曾想那個文士模樣的男人,轉頭笑道:“意外之喜,不曾想能夠在這種僻遠鄉間,遇到一位煉氣修長生的道友,敢問道號。”
陳靈均聞言並不轉身,只是抬起手,背對著那個主動搭訕的傢伙,晃了晃手掌,“不熟,也別套近乎,各走各路。”
那個背琴囊書童模樣的少年,以心聲說道:“師尊,他就是……”
不等少年說完,就發現師尊已經朝自己投來視線,眼神凌厲至極,嚇得“少年”噤若寒蟬,連心聲言語都不敢繼續下去。
他是誰,還需要你來介紹?
儒士心中氣急,火冒三丈,在山巔修士之間,看似隱蔽的心聲言語算得了什麼?!
一個不知輕重的東西,在青宮山的千年修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嗎?
“儒士”當下便有些後悔帶這個得意弟子一同前來拜會那位山上前輩了。
他正是流霞洲山上第一人,道號“青宮太保”的荊蒿。
先前在天外與合道成功的於玄道賀,碰到了文聖,荊蒿就想著來這邊看一看,冤家宜解不宜結,亡羊補牢一事,宜早不宜晚。
堂堂飛昇境大修士,從天外返回浩然,來到寶瓶洲後,荊蒿都沒敢直奔那座槐黃縣城,更不敢去落魄山冒昧做客。
至於這名駐顏有術的弟子,玉璞境,本該是下任宗主候補之一,近期負責在大驪王朝這邊,秘密收集關於“落魄山小龍王”的情報。現在看來,不僅辦事不利,而且修心不成,就是個扶不起的廢物。
荊蒿想了想,富貴險中求,還是冒著一定風險,讓弟子留在原地,他自己快步追上那個青衣小童。
不知為何,怎麼看,這個被陳仙君稱兄道弟的陳靈均,都只是一條元嬰境水蛟才對。
陳靈均停下腳步,轉過身,表面看著鎮定自若,實則心中惴惴。
他孃的,總不能難得出門一趟,就被人莫名其妙一拳打死吧。
沒事,只要能扛下兩拳,小陌就一定可以趕到這邊。何況自家老爺就在附近,再者這裡又是魏山君的地盤,陳靈均思來想去,怎麼看都沒有心虛的理由啊,一下子就氣定神閒了,抖了抖袖子,雙手負後,打算看看那個傢伙的葫蘆裡賣什麼藥。
荊蒿抱拳笑道:“道友,我是外鄉人,來自一個叫紛紜山的地方,小門小派了,道友未必聽說過,這是我第一次遊歷大驪山河,幸會幸會。”
陳靈均抱拳搖晃幾下,客氣道:“幸會。”
荊蒿笑問道:“道友也是外出遊覽細眉河地界的風景?還是一位不被世俗與門派拘束的……散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