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秀才嘖嘖道:“如今有道祖出面,白玉京的氣度到底就不一樣了。”
陸沉悻悻然,“貧道負責坐鎮白玉京那會兒,做事的胸襟也不小。”
順其自然,萬事不管,山上山下無數道官,有口皆碑!
陳平安疑惑道:“作為狐族,給她取這個道號,會不會太大了點?”
聖人有言天下無粹白之狐,一頭狐魅,偏要取名粹白,一般來說是肯定不妥的。
只是陸沉言語,從來有的放矢,肯定不是那種故意坑人的餿主意。
山上練氣士的道號,就跟山下凡俗的名字差不多,取得太大,就很難“接住”。
有點類似“高明之家,鬼瞰其室”。事無絕對,當然不是說這麼取名、取道號就一定不好,只是山上修行,心存僥倖,不是什麼好習慣。
陸沉笑嘻嘻道:“有你扛著,還怕這些?”
比如在那狐皮之上鈐印一方龍虎山天師印,可擋天劫,這是山上公認的事實。
差不多的道理,那頭可能暫時尚未出生的狐魅,將來由一個縫滿大妖真名的年輕山主賜予真名,確實是一樁並沒有後顧之憂的造化。
說不定她以後在山上修道再破境,躋身金丹與上五境之時,陳平安都可以幫忙分擔天劫,如此護道,可謂穩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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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看了眼陸沉。
陸沉趕忙澄清道:“這可不是什麼亂點鴛鴦譜,山上修道,豈可事事往男女情愛上邊靠,那也太小家子氣了!”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是不是要走趟大驪京城,去見封姨?”
陸沉嘆息一聲,點頭道:“要去的,至於能不能喝著酒,就得碰運氣了。”
因為那樁塵封已久的龍宮舊事,封姨對這位拍拍屁股走人的白玉京掌教,怨念不小,她是替那位龍女打抱不平。
畢竟如果陸沉願意出手,就不會出現那場斬龍一役。
遠古雨師有兩位,皆不在十二高位神靈之列,與封姨類似,神位和職掌被分攤了。
之後他們又閒聊了些青冥天下的秘史和密事,例如那座空山湖某些不為人知的恩怨情仇,又比如龍新浦對孫道長那個道號“王孫”的師姐,為何動心,如何愛慕,山上都是如何傳聞的,諸如此類,老秀才和陸掌教,經常聊著聊著便對視一眼,嘿嘿而笑。
老秀才今夜喝高了,加上陳平安挽留,就乾脆睡在自己關門弟子的屋內,老人不打呼嚕,睡得沉穩。
練氣士,尤其是得道之士,真正的睡覺香甜,便是無夢。
這也是一樁困惑世人至今無解的難題。
修道之人,好像境界越高,越是無夢。
陸沉雙手籠袖,抬頭望明月。
自古多是借酒澆愁,不像今夜三人,可以借景消酒。一覺睡去,明天日出,各自忙碌。
陸沉突然站起身,笑道:“隨便走走?”
陳平安跟著起身,陪著陸沉一起散步,兩人走在溪邊小路上,泥土鬆軟,步履無聲。
陸沉沒來由感嘆一句,“如果只是紙上談兵,蠻荒天下沒有一鼓作氣拿下寶瓶洲,實在是太可惜了。”
白玉京這幾年一直在作這場戰事的覆盤推演,最終得出的某個結論,與許多浩然山巔修士看法都不一樣,甚至是恰好相反。
陸沉笑道:“將天時地利人和都量化,如果說蠻荒天下的實力是一百,陳平安,你覺得浩然天下的數字是多少?”
陳平安似乎關於這個問題早有腹稿,說道:“至少是一百五十。如果再嵌入某個……道理,例如算上人心,浩然天下這邊就會打對摺,蠻荒天下那邊反而降低不多,所以那場仗才會打得那麼辛苦和慘烈。”
陸沉點頭道:“所以我才會在白玉京那邊,對著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老道官們,只說了一句,浩然天下的年輕人,就是最大的變數。”
停頓片刻,陸沉加了一句,“周神芝,白也,於玄,陳淳安他們,在某一刻,也都算是年輕人。劍氣長城那邊,董三更,愁苗他們,還有那些不管最終有無返回浩然的外鄉劍修,當然也一樣。”
說完這番好似蓋棺定論的言語,陸沉又說了一句類似讖語的話,“但是你要知道,有債還債也好,風水輪流轉也罷,蠻荒天下將來也會有自己的……年輕人。如果文廟不給出一個合乎時宜的、有大魄力的決斷,兩座天下就會一併深陷泥潭,就如……”
陳平安接話道:“校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