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陸沉收起神通,院內三幅立軸畫卷消散,光陰長河繼續流動。
陸沉雙指捏起那隻水碗,卻不是自己喝水,而是出人意料地遞向陳平安,笑問道:“不如你來收徒?”
陳平安也沒有料到陸沉會來這麼一手,無言以對。
少年聞言,眼睛一亮。
一雙眼眸,在夜幕中炯炯有神,如點燃燭火,是一個心中充滿失望的少年的憧憬和希望。
陸沉賊兮兮而笑。
陳平安瞥了眼陸沉,微笑道:“陸掌教這麼開心?”
陸沉立即收斂笑意,重新將白碗放回兩人之間的臺階上,“我那弟子先前說了句肺腑之言,說陳山主與陳山主的先生,學生與先生,你們倆都擅長好為人師。他曹溶表示打心底佩服,貧道收了個直言快語的好徒弟啊。”
自己那些弟子學生當中,從最早上杆子當學生的崔東山,到被陳平安視為自身拳法一道的關門弟子趙樹下。
陳平安當然對誰都很滿意,與此同時,並不掩飾對他們各有各的偏心。
話說回來,在某種意義上,陳平安好像暫時還沒有收到一個“最像自己”的弟子。
畢竟門檻不低,既要是劍修,還能學拳,同時還得是一位符籙派鍊師。
不然一身所學極為駁雜、且門門手藝都可算登堂入室的陳平安,在傳道一事上,就可以傾囊相授,尤其是在“親傳”二字上,可以真正做到得償所願,淋漓盡致。
學生弟子們,一個個都太好,以至於陳平安這個先生、師父,好像比當落魄山的山長,更像個甩手掌櫃了。
故而在親自教徒弟這件事上,陳平安是有不小遺憾的,崔東山是不用教的,而曹晴朗的蒙師,其實是種秋和陸臺,此外比如教裴錢拳法?傳授再見面時已經是金丹劍修的郭竹酒劍術?即便是如今跟在身邊的趙樹下,他學拳起步,更多還是自學。好不容易碰到個小姑娘,陳平安想要偶爾顯擺一二,結果在柴蕪那邊,又是怎麼個光景?
陳平安收起心緒,轉過頭,望向陸沉,以心聲詢問陸沉。
“我們年少時,有無熬過某個冬天,是否早已凍斃於夜中?”
我們?
啥意思?
陸沉呆若木雞,沉默許久,長撥出一口氣,沉聲道:“陳平安,別學那個鄭居中,真的,聽我一句勸!”
鄭居中是鄭居中,獨一份的,他會想著證明自己不是道祖,這種熱鬧,你陳平安摻和個什麼勁兒。
見陳平安不言語,陸沉舉起一隻手,雙指併攏,痛心疾首道:“朋友之間,如此見外嗎?難道還要貧道發個毒誓?!”
陳平安似笑非笑。
出現一雙金色眼眸,只是異象稍縱即逝。
陳平安鬆了口氣,點點頭,可以排除這個最不可能就是最有可能的可能性了。
在這之前,陳平安怕就怕自己就是陸沉五夢七心相之一的關鍵一夢,夢蝶。
“多年朋友了,別亂我道心。”
陸沉擦了擦並無汗水的額頭,小心翼翼道:“其實。”
陳平安扯了扯嘴角,接話道:“其實有過類似想法?”
陸沉眨了眨眼睛。
陳平安問道:“既然想到了,為何不做?”
陸沉笑容燦爛道:“你就不好奇,為何我那師尊,與你在小鎮一路同行,最後會在泥瓶巷口停步?”
陳平安微微皺眉,反問道:“我家泥瓶巷祖宅,隔壁曾經住著誰?”
陸沉哈哈大笑,只是用手輕輕敲打心口,嘴上說著,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