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茅抖了抖袖子,笑道:“都算在這裡邊了。”
結果少年瞥了眼白府主的那條蹀躞,說了句,“生前只當過芝麻官,沒當過大官吧。”
白茅笑容苦澀,倒是沒反駁什麼。
他們一起走向那轎椅,還有四個始終杵在原地的挑夫。
少年笑呵呵道:“都說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以前沒覺得如何,今兒算是明白這些老話的精妙了,看看天曹郡的張劍仙,再看看那位山神老爺的八抬大轎,最後瞧瞧你,我都要替你覺得心酸,人家出門都是腰纏萬貫,鑲金戴玉的,白老哥你倒好,腰有十文必振衣作響,還府主呢,你咋個不把府門設在合歡山的山腳當山門?”
白茅尷尬一笑,伸手掐訣,唸唸有詞,將那轎椅和挑夫都變成了幾張摺紙,再伸手一抓,白紙飄晃入袖中。
這套出門行頭,還是早年與那貨郎花錢買來的,花了白府主好幾顆雪花錢。
至於這無知莽撞少年,說話是難聽了點,人倒是好人。
只是白府主越想越氣,話不是一般難聽啊,好像總能戳中心窩子。
他到底從哪兒來的,大家族除了傳授武學,也教這種嘴上功夫?
少年問道:“前邊那個瞧著就是知書達理大家閨秀、好看女子的撐傘姑娘,白府主知道她是什麼來路嗎?”
白茅看了眼前邊的油紙傘和繡花鞋,只是你小子哪隻眼睛瞧出一個無頭女鬼“好看”的?
你小子莫非是隻對女子如此積口德?
白府主暫時還不清楚,先前背劍少年那份燒紙錢的陰德,其實都記在了他白茅頭上。
白茅猶豫片刻,揀選一些不犯忌諱的說法,“只知道她姓柳,當然跟青杏國柳氏皇室是沒半顆銅錢的關係了,都說她是給讀書人殉情而死,被劊子手斬首示眾,生前就不入族譜了,死後自然更不被收入祖墳,也是個可憐人。”
“那個四小姐屁股底下的那匹馬,是真馬?”
“千真萬確,這類山中精怪既然能夠御風,修為境界之高,可想而知了,說不得就是一頭早就煉形、已經得道的大妖,不得是個洞府境?也就合歡山趙、虞兩尊府君的千金小姐,能夠將它當作坐騎了。大小姐,二公子,還有今夜出嫁的三姑娘,好像就都無此待遇。”
白茅想起先前的險境,問道:“你就這麼窮,連把鐵劍都買不起?就只能搗鼓個劍柄裝模作樣,到底怎麼想的?”
“有錢沒錢,關你屁事。”
“隨便劈砍一棵桃樹,打造一把桃木劍都不會嗎?”
“你江湖經驗淺,我這叫示敵以弱。”
“……”
半晌無言的白茅朝最前邊三個身影抬了抬下巴,“說真的,你小子也算福大命大了,這都能碰上他們,要是再晚來一時半刻的,後果不堪設想,貨郎與那個喜歡吃人肝腸的,可都不是什麼善茬,境界不低,他們雙方聯手,就算在這片地界,都兇名在外。”
“不還是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給隨手宰掉了。”
白茅氣笑道:“劍仙,那位來自天曹郡的張家公子,是一位被譽為劍仙的修道天才,仙材中的天才!你小子知道什麼叫劍仙嗎?天下練氣士只分兩種,劍修與劍修之外的練氣士!”
草鞋少年淡然道:“我也是劍修,會不知道這個?你傻麼?”
白茅差點沒被氣得七竅生煙。
少年雙臂環胸,問道:“既然天曹郡張氏這麼牛氣哄哄的,為何不乾脆蕩平那座合歡山,還天地一個朗朗乾坤,也是莫大功德一樁。”
白茅嗤笑道:“你既然江湖經驗豐富,還會問這種白痴問題?”
少年說道:“不恥下問。”
白茅揉了揉眉心,猶豫要不要撇下這個小王八蛋,跟那姓柳的撐傘女鬼一起走。
少年從袖中摸出一隻油紙包,開啟之後,是香氣瀰漫的醬肉,不是老字號鋪子沒這手藝,他攤開手掌,遞給身邊的白府主。
“好意心領了。”
白茅笑了笑,伸手推回去,“只是人鬼殊途,暫時吃不了這個。”
等到躋身了洞府境,成為中五境的一方鬼王了,想必就可以恢復口舌之慾。
只是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