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釀輕輕點頭,心領神會,自己絕不可有任何畫蛇添足的言行,此身生前公門修行數十載,後來又在紫陽府那邊混飯吃,功力都擺在那邊呢。
高釀從懷中掏出那幾本書籍,雙手遞給陳平安,輕聲道:“陳山主,薄禮一份,不成敬意。”
“有書真富貴,無官一身輕,這就是高老哥唯一不如我的地方了。”
陳平安沒有客氣,接過書籍,與高釀道了一聲謝,拍了拍書籍,笑言一句就收入了袖中,說道:“高老哥不是外人,以後忙裡偷閒,多來這邊坐坐。”
這就有點措手不及了,高釀既受寵若驚又為難,畢竟再想要找到與那幾本書籍品相差不多的孤本,並不容易,只是再不容易,總好過參加披雲山魏山君的夜遊宴,再說了,這種私誼,能夠與年輕隱官面對面單獨閒聊,可遇不可求,又豈是那種鬧哄哄兩三百號賓客聚在一起的夜遊宴能比的?別說是幾本,就是三十本,高釀都願意找人借錢、賒賬去購買。
高釀環顧四周,感慨道:“陳山主選擇在此結茅修行,真是出人意料。一般的隱世高人,所謂中歲頗好道,無非是與松風、山月為友,陳山主就不同,反其道行之,神人,確是神人,神乎其神。”
這點馬屁,陳平安早就習以為常了,微笑道:“不算嚴格意義上的修行,坐館教書而已,對了,如今我化名陳跡,高老哥對我直呼其名就是了,否則次數一多,時日久了,容易露出馬腳。”
高釀略微思量,重重一拍膝蓋,作拍案叫絕狀,沉聲道:“好,這個化名好,蘇子有云,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陳山主單取一個‘跡’字,走字旁,一個亦字,陳山主是外鄉人,又剛好契合了那句我亦是行人,妙極!”
在灶房那邊忙碌的趙樹下聽得一愣一愣,差點誤以為這位高河神是被草頭鋪子的賈老道長附體了。
陳平安喊了聲趙樹下,讓這位弟子去拿些番薯幹來待客,再幫忙介紹起趙樹下的身份,親傳弟子。
高釀站起身,從趙樹下手中接過番薯幹,說了幾句類似名師出高徒的客氣話,趙樹下就又覺得河神似乎要比賈老神仙遜色一籌。
陳平安隨口問道:“如今看管那座龍宮大門的大驪修士,以誰為首?”
高釀答道:“明面上領頭管事的,好像是一位風雪廟譜牒女修,叫餘蕙亭,她有個大驪隨軍修士的身份。至於暗地裡朝廷是如何安排的,我暫時不太清楚。”
陳平安點頭道:“按照宗門譜牒輩分,魏晉是她不同道脈法統的師叔。”
聽米大劍仙提起過,當年他給長春宮那幾位女修護道歷練,中途曾經遇到過一個頗為不俗的女子,纖細腰肢,懸佩大驪鐵騎的邊軍制式戰刀,穿一身窄袖錦衣和墨色紗褲,最奇異的腳上那雙繡鞋,鞋尖墜有兩粒“龍眼”寶珠……其實米裕說得要更詳細,隱官大人也就只是聽了一耳朵。
高釀恍然道:“原來如此。”
不愧是名動天下的隱官大人,言語中提起那位風雪廟神仙台的魏大劍仙,名義上的一洲劍道魁首,就是可以如此隨意。
在高釀百般感慨之時,陳平安瞬間站起身,神色凝重,“高釀,恕不待客,我有事要忙,你也立即運轉神通返回水府,速去!”
高釀摸不著頭腦,卻不敢有絲毫猶豫,迅速施展水法神通,沿著那條浯溪返回細眉河水府,一鼓作氣奔入金身神像之內。
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終於來了,罵了一句狗日的周密。
剎那之間,陳平安就像被強行拽入一處天外天的太虛境界中。
第一眼所見,是禮聖那尊大如星辰的巍峨法相。
然後白帝城鄭居中,符籙於玄,純陽呂喦,甚至還有李希聖,小陌,以及謝狗,或者說是白景!
還有一位陳平安並不認識的青年修士,卻站在了禮聖之後,眾人之前。
果不其然,蠻荒天下要試圖撞穿浩然天下!
猶如兩條蹈虛飛舟迎頭相撞!
要以此徹底斷絕禮聖躋身十五境的道路。
小陌已經現出真身,白衣縹緲,以心聲說道:“公子,按照鄭城主的推衍,蠻荒天下選擇的切入口,首選曾是扶搖洲,其次就是我們大驪禺州,現在似乎換成了庾謹的海底老巢。”
白景微笑道:“虧得我做事穩重,沒有隨便開啟那隻匣子。”
鄭居中說道:“有勞陳山主收斂全部心神,再祭出兩把飛劍了。”
陳平安點點頭。
李希聖微笑道:“我來輔佐陳山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