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聖先師憑欄遠眺,輕聲感慨一番。
何謂豪傑,總有那麼幾件事,天下人都做不到,我做得。
何謂聖賢,總有那麼幾件事,天下人都可做,我做不得。
陳平安汗顏道:“我還差得遠。”
呂喦笑道:“至聖先師沒說你。”
陳平安反而不難為情了,“不耽誤晚輩心神往之。”
呂喦有點想要與那位久聞大名卻緣慳一面的文聖喝頓酒了。
到底是怎麼個讀書人,才能一口氣教出崔瀺、左右、劉十六和齊靜春、以及陳平安這麼些學生。
青同難得見那年輕隱官吃癟,嘴角翹起,只是很快壓下,畢竟如今與陳平安是一條船上的半個盟友。
如今就算讓自己真當個仙都山記名客卿,也是毫無問題的。
就像那建造一座版刻書籍的書坊,花不到兩顆穀雨錢,就能賺取一筆功德,這種事,自己打破腦袋都想不到。
不過青同此刻已經可以確定一事,這個陳平安竟然不是鄭居中。
因為方才青同偷偷以心聲詢問過至聖先師了。
至聖先師當時的語氣也頗為無奈,“青同道友你的這個想法,很天馬行空啊,鄭居中膽子再大,崔瀺想法再新奇,一個當初不管是故意還是無心、總之就是還沒有躋身十四境,一個是欺師滅祖的浩然繡虎,他們倆也不至於拿文廟規矩和文脈道統開玩笑吧。”
之後一行人稍稍繞路,走到了一處被青同命名為“止戈樓”的高樓外,裡邊儲藏了數以萬計的兵器,山上山上都有,不看品秩高低,品相材質好壞,只看青同的眼緣。
至聖先師依舊是站在門外,打量了一番,與陳平安說道:“對了,小陌想到了一條躋身十四境純粹劍修的道路,可惜已經有人捷足先登,被我攔下,差點就是一場遙遙問劍了。”
陳平安轉頭望向一臉赧顏的小陌。
難道是與孫道長想到一塊去了?
小陌眼神誠摯道:“待在公子身邊,耳濡目染之下,就喜歡模仿公子去想事情,才發現是虛度了萬年光陰。”
要是早個百來年認識公子,估計就要換成玄都觀孫道長與自己問劍了吧。
至聖先師稱讚道:“小陌大氣啊。”
小陌搖頭道:“公子珠玉在前,小陌愧不敢當。”
呂喦忍俊不禁,看來除了文聖,仙都山和落魄山,也是需要分別去走一遭的。
不過不出意料的話,當下的那個“自己”應該已經逛過兩地了。
只是這邊的純陽道人,想要知道“未來事”,是有一定滯後性的。
至聖先師望向梧桐枝頭的那輪明月,沒來由說了句,“思君如弦月,一夜一夜圓。”
最早是百劍仙印譜上邊的一句言語,後來好像是被劍氣長城的某位女子劍修,用在了無事牌上邊,還給了那位年輕隱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之亦然嘛,都是人之常情。
呂喦撫須笑道:“神仙句也。”
天下詩詞無數,論月之說早已濫矣,很難有新鮮之語調了。
至聖先師問道:“是你從哪本雜書上邊抄來的?”
陳平安搖頭道:“不是摘抄,自己想的。”
呂喦笑道:“好歸好,只是治學不比作詩寫詞,一堆奇思妙語,不如一句警言,既不可過於仙氣縹緲,不可過於旖旎纏綿,亦不可失之豪邁慷慨,這種話,貧道便是見著了白也,蘇子柳七,與位那山東老卒,還是這般論調。”
至聖先師說道:“也還好了,真性情是大丈夫本色。”
因為聊起了治學一事,至聖先師便問起一事,“你與師兄左右,在劍氣長城重逢,他有無將一身劍術傾囊相授?”
“左師兄一直有教劍術,不過對治學一事更上心,大致對半分。”
陳平安點了點頭,滿臉無奈道:“反正就是……對我的練劍治學,都不滿意吧。”
而且絕對不是左師兄故意為之,他是真心看自己不太順眼,要不是先生去了一趟劍氣長城,估計師兄到最後還是看見自己就煩。
只有到了裴錢和曹晴朗他們那邊,左師兄才有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