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無法動彈,是以只能轉動目光,看向跌坐在平板車前碧桃的的背影。
是她記憶中的背影,總是歡快地喋喋不休,小姐長小姐短的,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只是……
她應該已經死了,在那年南疆滔天的洪水中,為了保護自己,死在了一個荒村的破屋之中。
可如眼下,碧桃還活著。
或者說……她的目光吃力地掃過眼前噩夢再現的院子與破屋,為什麼自己……又回來了。
內心如驚濤駭浪拍過,臉上卻依舊毫無表情,倒不是謝小玉不想尖叫或者做個吃驚表情,就算謝大小姐天生表情少,在京中有畫美人之名,也不代表她真的處變不驚到死而復生、再回曾經也能面不改色。
實在是因為她發覺,自己根本不能控制身體。
人有三魂七魄,缺了魂魄便會心智不全,而謝小玉覺得自己如今心智還很健全,只是不知丟的是哪魂哪魄,竟至不能動彈。
想著,她目光輕轉,再次看向了牆角的那個破瓦罐,在心底幽幽道:
原來,是這樣的呀。
破瓦罐抖了一下,一個影子從裡面飄了出來,蕩至平板車前,化成了個女子,怯生生又好奇地趴在平板車側,露出了半個腦袋,狹長的鳳眼瞧著謝小玉。
沒人看得見這一幕,連屋中那個胎記女都沒有注意到她們,
謝小玉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就也看著她,左眼球有那麼一瞬間,忽得變了顏色。
女子看得分明,嚇得火速從平板車側逃離,人飄出去好遠,在天上打了個旋兒。
她身上穿著件破舊婚衣,衣上的鳳紋早就模糊,因為她的動作裙襬飄了起來,蓋住了她的臉,顯得森然又滑稽。
謝小玉在心底輕笑一聲,不是嘲笑,而是真情實感地開心。
她知道這女子並非鬼,而是因為某種原因被縛在這個院子裡,附在破瓦罐之上,走不了離不開的一段怨念。
前世的很長一段時間,是她的那個破罐子陪著自己,直到……
尚未等謝小玉憶完往昔,那女子已經重新整理好了衣裙,有些羞惱地看向謝小玉,才發覺謝小玉的眼睛已經恢復了常態,只安靜地看著她,無喜無悲的。
不怕她,卻也對她造不成任何傷害。
她更好奇了,在天上又打了個轉,手中忽然多了樣白色的虛影。
正是謝小玉丟掉的那兩魂三魄。
女子將虛影放在嘴邊比劃著,彷彿打算吃了一樣。
謝小玉依舊看著她,還是那麼安靜,還是不帶半點兒害怕。
女子同樣也在看她。
這死人真古怪。
是的,這個人方才絕對是死了,可她等了半天也沒有魂魄出來,直到天上那道雷之後,竟然有三魂七魄自遠而來,就要附在她的身上。
幸好這個院子是她的地方,所以她才抓住了她的部分魂魄。
還好那個胎記女的鬼眼也沒那麼厲害,才沒看見這一幕。
可為什麼,她不怕自己呢?還有她的眼睛,是她的錯覺的嗎?
女子打算再試探一下,表情也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忽然張開了血盆大口,將那魂魄要往嘴裡放,卻不吃,而還是那樣看著謝小玉。
謝小玉在心中幽幽嘆了一口氣。
真是了,算算年紀也該七、八十歲了,怎麼還是這樣的性子呢?
想著,謝小玉的眼睛再次起了幾不可查的變化,並在心中道:我看得見你。
女子聽得清楚,頓時嚇了一跳,卻發現謝小玉的嘴根本沒動。
我看得見你,謝小玉再次開口,聲音在女子聽來,很是溫和,如朋友談論家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