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蕭銘推門進了裡屋,火爐上還坐著藥罐,屋裡盡是酸苦的味道,迷心坐在榻旁的腳凳上,緊緊握著木疆錯的手。
赤蕭銘自顧自的將門掩好,扯了袖子把圓凳上的灰塵拂去然後坐下,安靜的盯著迷心看了好久,才終於開口。
“喝茶嗎?”
“相公,你渴了嗎,要不要喝茶?”迷心眼神痴迷,溫柔地對躺在榻上的木疆錯道。
“泰山府君說,他的魂魄沒有歸於泰山。”赤蕭銘接著說。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我相公他沒有死,不是一直在這裡睡著的嗎,那泰山之地,不好多加叨擾。”迷心終於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很是不耐,“你這撿回來的一條命就不要再往東地去了,元氣還沒回復完好,這樣會折損福壽。”
“迷心丫頭,我陪你去尋他可好。”赤蕭銘輕輕地嘆了口氣,又說。
“只是傷的重了些,還沒有緩過來罷了,這傢伙一貫如此,受了些傷就喜歡給貪睡找藉口,我要陪著他,你便不要多心了,白婆的藥給我帶來了嗎?”迷心答。
“丫頭,你、”赤蕭銘又想說什麼。
“我知道了!”迷心蹙眉打斷赤蕭銘的話,語氣突然冰冷,好一會兒後又恢復常態,道,“不必多說了,回吧。”
“你…”赤蕭銘頓了頓,還是什麼都沒說,把提來的藥包放在牆角,推開門,只回眼道了句,“我走了。”
對於赤蕭銘的離開,迷心視若無睹,只溫柔地凝視著靜臥在榻上的木疆錯。怕剛推門的瞬間灌進來的冷風讓他覺得涼了,起手為他將錦被攏的緊些,而左手始終與木疆錯交握,未曾鬆開半分,即使緊握的那隻寬厚的手掌已經成了一副枯骨模樣。
距離異北之亂已經過了近十年,異北雙翼一方折隕,迷心陷入悲痛,幾次重入東地泰山區尋木疆錯的魂魄未果,後便開始一蹶不振,將自己與木疆錯關在西南街的那間小別院之內,再不問世事,但凡有外人敢踏進院內一步,就會被毫不留情地擊飛去。
城主昏迷,城督離世,迷心卸職,整座城的事務一下子就落在只司文職的禮師肩上,壓得他叫苦不迭。
靈身重塑後的第三個年頭,赤蕭銘終於醒來,靈識完整無漏缺。至此,異北城總算是歸於安定。
重回異北後的赤蕭銘脾性再沒那般暴躁,倒是換回了最初的溫文和煦,後來的十年,異北城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那個少年氣性的桃一在木疆錯走後收了脾性,穩重了很多,說話辦事滴水不漏,也算得上是一個將士之材,城中兵頭守衛損失大半,桃一便就接替了木疆錯做了城督。
他一直不願入主城督府內,只住在西南街裡,與以前西南街的幾個守衛兄弟同住一個院子。
有空的時候桃一總會去城督府的小廳坐上一坐,府中的雜務本都是有專門的打掃婢女來做的,異北大亂十年,城主府這個地方也再也無人踏入,雖是說門前冷清,但每逢佳節,府門口攏上的花團香燭總是多到放不下,便就沿著院牆擺開了去,年年如此,年年燈火通明,異北城民從未忘記過他。
桃一上任後,赤蕭銘本是要贈他另一處別院,到桃一堅持與赤蕭銘討要了城督府的鑰匙,又婉拒了赤蕭銘要派些打掃侍女的提議,告了兩天假,自己一個人把積灰三尺的府宅打掃地潔淨。這是木疆錯以前住過的地方,他不願被旁人攪得一塌糊塗。
異北民眾都知,迷心幾番入東地去尋找木疆錯的魂魄皆是無果,想不開,遂封門。
而在赤蕭銘醒後,每年間都會親自置訪泰山,即便堅持至今,仍舊是沒有打探到半分有關於木疆錯的訊息。
迷心堅持道是木疆錯沒有死,桃一在心中也是這樣想的。
他入不了西南街的那間院子,便只能守著這間府宅了,即使木疆錯在這裡住了沒幾天,可要是哪天木疆錯從這門前路過之時,感覺到有些熟悉進來看看,找到了他,或是找到了真正的回家的路,那便就是極好的了。
“今日就到這裡,你且回去休息吧。”赤蕭銘斜靠在座上,把手裡最後一份卷冊扔到桌上,輕揉著額角,微顯疲態。
“城主大人,屬下有一事相求,”桃一屈膝跪地,“私事。”
“說、”
“屬下想見前城督大人。”桃一道。
“不可。”赤蕭銘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出言拒絕。
“是、”這已經不是桃一第一次提出這個請求了,每回都是被赤蕭銘一口回絕,早就猜到結果,規矩地行禮退後,道,“屬下告退、”
木疆錯在西南街當一個打更巡夜的小兵的時候,桃一才是個剛進西南街的毛頭小子,年少輕狂的時候惹過不少的麻煩,被木疆錯照拂過不少次後,就開始一直跟著他,把他當成了崇拜的大哥。
桃一沒有父母,是被庵廟裡的姑子養大的,少時脾氣很大不服管教,才會被送進來守衛隊,繞是依仗著姑子們在異北城中的面子,桃一在北街與魯嵐幾番叫板後,還是被從北街踢了出來,發配到西南街這樣老幼病殘的貧瘠地方,領了份沒什麼前途的閒差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