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正要回答時,李鳳英的目光刀子一樣的射過來,叫人無法忽視,顧順喜抿了抿嘴,猶豫幾番,還是沒能吐出自己心底最真實的話語,輕輕搖了搖頭,不再吱聲了。
何浩成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他隱約猜出這背後有些自己不瞭解的隱情,叫顧順喜無法吐露真實的言語,但還是什麼也沒有說,扶了扶鼻樑上的的眼鏡,微微頷首,只留下一句‘我知道了’。
走到門邊,他的腳步慢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孩站在破舊的院子中,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起伏,有一種超出年齡的老成和穩重,看向他的雙眼裡溢滿了憂傷。
卻始終一言不發。
顧順喜沉默著目送何浩成,任憑李鳳英捶打也不吭聲,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卻始終看向男人離開的背影。
山裡的天氣總是多變的,上午還晴空萬里,不出一個小時,便氣壓沉悶,溼度升高,頭頂烏雲集聚,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升上車窗,何浩成腦子裡一直交替播放著顧順喜跑步的樣子和剛才在顧家破敗小院裡的畫面。
安捷的心情如天氣一般陰沉煩躁,偏著頭望向車窗外,手指無意識的不停敲動車門把手,在來白泉溝之前,她自認為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今天的一切,還是大大超出預料,顧順喜複雜的家庭情況,已經不是簡單能用棘手兩個字就形容的。
十三歲的孩子嫁人?
簡直荒謬。
更讓她煩躁的是何浩成的態度,明明之前急的不得了,可剛才在顧家的院子裡,這個人的態度又變的模糊不清,實在叫她迷惑。
面對這樣的情況,他猶豫退縮了嗎?
安婕用餘光觀察了一下何浩成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麼端倪,短暫的停頓後,她自顧自地開口。
“我大學專業是新聞,兩年前去白泉溝,是為了完成一篇報道,可報道完成後,我卻有些捨不得離開了,那裡的人並都是像你今天見到的一樣,他們身上有一種天然的淳樸,很吸引人。”
“你口中淳樸的人可是會為了三千塊錢就賣了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安婕苦笑了一下,並沒有在意對方的譏諷。
“開始的時候,眼中看到的似乎都是好的一面,但是時間久了,我才發現,他們身上更多的其實是愚昧以及近乎到無恥的無知。聽起來很矛盾,但是人從來都不是平面立體的。你要知道,白泉溝所在的衡縣,是國家級貧困縣,而白泉溝,是這個貧困縣中最窮的地方,人均年收入還不到兩千塊。所以,即便是一千塊錢都足以讓他們賣女兒,更不用說用一個不是親生女兒換三千塊錢了。對於他們來說,這是打上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事。顧順喜的事,也讓我徹底清醒了,個人力量真的很渺小,你以為你可以拯救世界,到頭來才發現自己什麼都改變不了。”
“所以,你放棄了?”
安婕摸了摸鼻子,言語之間透出幾分喪氣。
“不能說放棄,只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聽到這裡,何浩成若有所思,輕笑了一聲,語氣卻很苦澀。
“開始總是雄心勃勃,可到最後,你才會知道,生活有多麼操蛋。”
安婕自嘲地輕輕哼了一聲,聽去像是嘆氣。再次抬眼,她的神色已然不同,語氣略有些嚴肅。
“可是,我還不想徹底認輸。”
何浩成不想再和她兜圈子了:“你想說什麼直說好了。”
“顧順喜,我是在說顧順喜,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有天分,不要讓她一輩子都葬送在那個山溝裡。你有能力帶走她,不是嗎?我知道這樣說很冒昧,但是我也會盡自己最大努力幫你的,就當我的執念也罷,眼前的事,我不能不管。你我都清楚,改變一個人最根本徹底的方法是帶她離開她所屬的環境。”
何浩成不置可否。
“不能改變一群人,改變一個人也是很好的。所以,你是在顧順喜的身上找成就感嗎?”
安婕低頭沉默片刻,低聲道。
“隨你怎麼說好了,我想幫這個孩子,可是有心無力,但何教練,你不同,你有能力,你能徹底的改變她的命運。”
“何教練,你…你是不是不想收下顧順喜了?”
何浩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停穩了車,示意安捷下車。
安捷這才發現,何浩成並沒有開車回滬市,而是駛進了白泉溝所屬的縣城。
衡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