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嘣——”
夏澈本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在聽到這句話後，他發現自己的準備還是做少了。
手掌下意識緊攥成拳，因力道過大，骨節甚至發出了清脆的嘎嘣聲。
本以為是結果，卻怎麼也沒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個答案。
“所以……那具工地發現的屍體是……那個孩子？不是馮洋的？”
夏澈抿了抿嘴唇，喉頭的乾澀讓他的聲線都出現了些許變形。
“不，那具屍體確實是馮洋的。”
蚊子抽著煙，眼睛微微眯起。
“只有一具屍體？那你還說馮洋殺了那個孩子，那……屍體呢？”
夏澈有些急了，如果馮洋也學蚊子，把屍體丟棄在某處不知名地點的話，豈不是到現在都沒被人發現，只能暴屍荒野？
不管是什麼年代，暴屍荒野都是最不人道的一種方式，哪怕放在古代，有著深仇大恨的敵人之間，可能會選擇把對方的屍體丟在野外不管，任其被暴曬，但出了氣以後還是會埋進土裡，良心點的可能還會立個墓碑。
但不管是那種可能，都對這個善良的好孩子來說太殘忍了。
“你先聽我說完，這麼急躁作甚？”
蚊子叼著煙，繼續回憶：“意外是在那一天發生的……馮洋和同校的混混賭牌，輸多了，把一星期的零花錢全輸完了，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壞蛋該有的缺點他統統都有，脾氣差還愛上頭，經不住同伴的慫恿，就這麼把錢全輸了進去，等出門的時候，他身上已經連一毛錢都沒有了。”
“可他的氣量又很小，做不到願賭服輸，對於他來說，會輸錢一定不是自己的問題，都怪別人為什麼要贏他的錢，他只能贏不能輸，可他卻輸了，而且全部輸光，這股無名火如果不撒出來，他會渾身難受……所以他像往常一樣找上了那個好孩子。”
“經歷了這麼多次霸凌，好孩子也明白了，反抗是沒有用的，就算去告老師，也只能得到‘一個巴掌拍不響’的評價，反而還會被罵上一頓，而且一旦讓馮洋知道他去告了老師，下次的毆打又會變本加厲，所以他不敢反抗，默默承受著馮洋對他的毆打。”
“這種忍讓，他已經習慣了，可這次不一樣，馮洋這個混蛋……居然不滿足用毆打來洩憤，他想撒氣，可毆打已經不能再滿足他，所以這個混蛋……這個畜生……”
蚊子吸了吸鼻子，這件事哪怕過去再久，重新提起時，也還是會讓他的情緒來到頂峰，“他把那個好孩子帶到了學校後山的小樹林，挖了個坑，給他埋了。”
“馮洋很喜歡看那些掃黑除惡題材的電視劇，可他不喜歡裡面的執法者，他只崇尚暴力，所以裡面的反派是他的偶像，挖坑埋人也是他在電視劇裡面學到的，經常被黑幫老大們用來懲罰叛徒的一種手段，可電視劇都是假的，不會死人，當時被怒火衝昏了頭腦的馮洋顯然沒有意識到這點。”
“他把那個不敢反抗的好孩子埋進了土裡，用鐵鍬拍打他的頭，馮洋沒有留手，把他的頭拍出了血……直至鮮血止不住的湧出，以及對方恐怖的哀嚎，才終於讓上頭了的他清醒了過來。”
“在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之後，看著滿地的鮮血，以及因疼痛而昏過去了的同學，馮洋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的滋味，他怕坐牢，怕被老師和家長責罵，所以……他居然跑了。”
蚊子低下頭，猙獰的表情彷彿像一隻擇人而噬的野獸：“捅了這麼大的簍子，他居然跑了！明明只要及時送到醫院，一切都還來得及！可憐的孩子就這麼被他埋了半個多小時，直到遇到了我，自從遇到那孩子後，我就有了去他們家菜攤買菜的習慣，可那天我一直都沒等到那孩子，我感覺不對勁，所以一直在找……直至找到了後山，他才得救。”
“可等我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那個孩子被送到醫院的時間太晚，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間，因為長時間被鐵鍬拍打腦袋，受到劇烈的撞擊，以及被埋在土裡的窒息……他就這麼成了植物人，雖然命保住了，但根據醫生的說法，對方這輩子都很難再醒過來。”
“這樣的人……說是一個死人又有什麼區別？”
“最可笑的是，當時的情況沒有目擊證人，鐵鍬上提取到的馮洋指紋，也被對方做值日時留下的謊言所搪塞了過去，沒有人會想象得到，一個小孩子居然會臉不紅心不跳的當著執法者的面撒謊，所以警署沒有追究，只當這是一場意外。”
蚊子痛苦的揉著自己的臉，細細碎碎的悶吼從指縫裡傳出，像只野獸：“……一個被埋在土裡這麼久的孩子，怎麼可能當它是意外？當時的我就已經起疑了，可我的身份見不得光，我把那孩子送到醫院就走了，從那以後我一直在找線索，逐漸瞭解到了馮洋做過的一切事情，包括那天的真相。”
“但……得到了真相又有什麼用呢？我敢去警署把這一切都曝光出來嗎？就算執法者知道了一切，可面對一個未成年的犯人，他們真的會讓馮洋得到應有的懲罰嗎？這些疑惑出現在我的心頭，讓我徹夜難眠。”
“我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著覺，連作案的興趣都沒了，滿腦子只剩下一個想法……那個可憐的孩子，不應該承受這一切，導致他變成植物人的真正凶手，也不應該就這麼逍遙法外，為善者臥床不起，為兇者自在逍遙……這對嗎？”
“終於在某一天凌晨，我睡不著偷偷去了醫院，隔著病房的窗戶，我看到了躺在床上，身上沒有一絲活人氣息的孩子，以及趴在他床邊，因疲憊而睡著了的老人，我走進去，老人的臉上掛著未乾的淚痕……在那一刻，我想通了。”
蚊子緩緩抬起頭，移開手掌，露出一雙通紅散發著血腥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