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涵默了片刻,說:“歐陽子蘭的腎是湯萍捐的。”接著,梅涵告訴了馬其鳴一個感人的故事。
那時湯萍還是大四的學生,跟梅涵一樣,她們都是歐陽子蘭瘋狂的追隨者,只是有點可惜,她們沒能在那個時候相識。歐陽子蘭被確診為尿毒症後,腎源一度成了追隨者之間的熱門話題,儘管不少學子紛紛表示,要把自己的腎捐給這位出色的導師和教育活動家,遺憾的是,醫院方面一次次搖頭,血型和組織互相吻合的腎源一直無法覓到。就在醫院方面跟國際救助中心求援的時候,奇蹟發生了。從另一家醫院傳來訊息,說是找到了跟歐陽子蘭很匹配的腎源,只是捐贈者再三要求,一定要醫院方面替她保密,不能將自己的真實情況透露給接受者。醫院方面當然答應,本來這在醫學界也是慣例。手術很快進行,而且出奇地成功。歐陽子蘭終於從死神手中奪回一條命。
就在歐陽子蘭到處打聽捐贈者的訊息,一心想報答這位恩人時,湯萍卻放棄留在省城的機會,毅然來到三河。誰也不知道湯萍心裡想什麼,或許她這樣做,是出於真心,出於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愛。畢竟,那時候湯萍還很年輕、很純真。從此,她跟歐陽子蘭之間沒了任何聯絡。若不是在法國那家醫療機構意外相遇,歐陽子蘭怕是這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恩人是誰。
馬其鳴聽完,愣在了那兒。
“其鳴,你一定要幫我。”梅涵眼裡閃動著淚花,滿是期望地看著馬其鳴。
馬其鳴緊張地問:“幫你什麼?”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歐陽受煎熬,你知道這些日子她是怎麼過的嗎?”
馬其鳴意識到梅涵要說什麼,下意識從沙發上站起身。“不能,梅涵,你千萬別跟我提什麼。”
“其鳴!”梅涵叫了一聲,目光在馬其鳴臉上怔住了。從丈夫眼裡,她看到“拒絕”兩個字,儘管她還沒把要說的話說出來。
“其鳴,我們是夫妻,歐陽子蘭對你,不薄啊!”
“這跟你說的是兩碼事。”馬其鳴有點慌,沒想到一向支援他的妻子會突然出這麼一個難題。
“其鳴,湯萍在歐陽子蘭家跪了一夜,歐陽子蘭她……已經答應了湯萍。”梅涵的聲音弱下去,看得出,此行對她來講,也意味著一場艱難痛苦的抉擇。
“什麼……你是說……是歐陽子蘭讓你來的?”
“不,是我自己,其鳴,這個時候,我不能袖手旁觀,我做不到。”
“梅涵!”
“其鳴,你就幫我一次,把吳達功放出來,哪怕讓他去自首也好。”
“這……”
“很多事吳達功並不是主動的,他是被逼迫,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怎麼知道?”
“湯萍……湯萍她找過我,也給我……下了跪。”
“你——”
屋子裡突然變得靜默,兩人誰也不說話,心裡,卻在進行著激烈的較量。是的,就在歐陽子蘭意外發病被送進醫院那天,湯萍跟蹤梅涵,一進門也跟在歐陽子蘭家那樣給她跪下了。湯萍如此心高氣盛的女人,不逼到絕路,能輕易給她梅涵下跪?
“就這一次,好嗎?”梅涵大約覺得不能再沉默下去,起身,伸手攬住馬其鳴脖子,有點撒嬌地懇求道。
“不行,梅涵,我決不能這麼做!”馬其鳴說得很堅定,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難道也要我給你跪下嗎?”梅涵眼裡再次有了淚,她知道,丈夫作這樣的決定的確很難,但是在丈夫和歐陽子蘭之間,她必須選擇歐陽子蘭。她不能看著自己的恩師和密友在良心和道義間艱難掙扎,況且她的身體根本不允許她揹負如此重的痛苦。
“其鳴……”
“別說了!”馬其鳴厲言打斷梅涵,他真怕自己突然間一動搖,作出另一種選擇,可怕的選擇。
“那好,你跟我回省城,離開三河,再也不要去管這些事,這你總能做到吧?”
“梅涵你?”
“我要你回去,吳達功是清是白,留給別人查好了!”梅涵的聲音也厲起來,她已經動手為馬其鳴整理東西了。這便是她的風格,要麼不管,要麼就管到底。
“你發什麼神經?”馬其鳴一把奪下梅涵手裡的東西,將她重重摁到沙發上。“你聽我說——”
“我不聽!”梅涵尖叫了一聲,忽然就變得歇斯底里,“我神經?你居然說我神經?告訴你馬其鳴,世上的清官不差你一人,官官相護的事多得數不清,你能一個個查過來?可歐陽只有一個,我不能看著她死!”
“我走!”她猛地從馬其鳴懷裡掙開,聲色俱厲地斥道,“為了你的烏紗帽,為了所謂的正義,你置自己的妻子於不仁不義中,馬其鳴,你好狠心啊!”吼叫中,她拎起包,推開攔擋在前面的馬其鳴,破門而出。她甚至不願在馬其鳴這兒留一宿,踩著傷心的月光,孤獨地上了路。